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聯(lián)
她指著簡歷上他的名字,像在說一件和天氣一樣平常的事。
“你小時候是個跟屁蟲?!?/strong>
他握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,冰涼的水珠順著玻璃滑下來,沾濕了指尖。
“天天追在我后面,把買糖的錢都給我,還哭著喊著,”她頓了頓,辦公室里只有中央空調(diào)送風的嗡嗡聲。
他看著她,十七年的光陰在她臉上找不到任何痕跡,只有那雙眼睛,帶著一種他看不懂的笑意...
中央空調(diào)的冷氣開得像不要錢。
程昱坐在那間全玻璃的會客室里,感覺自己像個被放在展示柜里的標本。冷氣順著他的襯衫領口往里鉆,后背卻在不停地冒汗,黏糊糊地貼著皮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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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幻星科技。行業(yè)里的巨無霸,所有計算機專業(yè)畢業(yè)生的圣地麥加。
程昱為了這場最終面試,準備了三個月。
他把自己做過的所有項目都拆解成了原子,每一個技術(shù)難點,每一個解決方案,都在腦子里過了不下百遍。
他需要這份工作。
不只是為了那份足以讓他在這個一線城市站穩(wěn)腳跟的薪水,更是為了償還壓在身上許多年的助學貸款,為了讓他那個還在老家小城里開雜貨鋪的母親,能早點關了店,享享清福。
玻璃門外的走廊上,人來人往,腳步匆匆,每個人都穿著體面的衣服,臉上掛著一種混合著疲憊和精明的表情。程昱看著他們,手心里的汗又多了一層。
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熨得筆挺的白襯衫,這是他衣柜里最貴的一件。
門被推開了。
程昱立刻站了起來,身體繃得像一根拉滿的弦。
走進來兩個人。一個是先前和他電話溝通過的HR,姓趙,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,臉上掛著職業(yè)化的微笑。
另一個是女人。
程昱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,就迅速垂了下去。不是不敢看,而是被那種氣場刺了一下。
女人很高,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套裙,腳上一雙細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,發(fā)出清脆又極具壓迫感的“嗒、嗒”聲。
她的頭發(fā)在腦后挽成一個一絲不茍的發(fā)髻,妝容精致,嘴唇是醒目的紅色。
“程昱是吧?坐。”趙經(jīng)理示意他坐下,然后側(cè)過身介紹道,“這位是我們數(shù)據(jù)智能部門的總監(jiān),林溪。今天最終面,由林總監(jiān)親自來把關?!?/p>
程昱心里咯噔一下。
頂頭上司親自面試。這通常意味著兩種極端,要么是極度不信任HR的初篩,要么是對這個候選人抱有極高的期望。他希望是后者。
“林總監(jiān)好?!背剃胖匦伦?,腰桿挺得更直了。
林溪沒說話,只是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,將手里的平板電腦放在桌上。她的目光像兩把精準的手術(shù)刀,從程昱的頭發(fā)絲,一路切割到他擦得锃亮的皮鞋。
程昱感覺自己從里到外都被看透了。他不敢再抬頭,只能盯著桌面上自己的簡歷復印件。
“開始吧?!绷窒穆曇艉芮謇洌瑳]什么情緒。
面試開始了。
趙經(jīng)理的問題和程昱預想的差不多,無非是為什么選擇幻星,未來的職業(yè)規(guī)劃,如何看待加班文化。程昱應付得游刃有余,答案都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標準版本。
趙經(jīng)理滿意地點點頭,把主場交給了林溪。
空氣瞬間就變了。
“你的簡歷上說,你主導開發(fā)了一個基于用戶行為預測的推薦引擎模型?”林溪開口了,語速不快,但每個字都很有分量。
“是的?!?/p>
“說說你的數(shù)據(jù)清洗策略。原始數(shù)據(jù)里通常有大量的噪聲和異常值,特別是在高并發(fā)場景下,日志數(shù)據(jù)的完整性和準確性很難保證。你是怎么處理這些‘臟’數(shù)據(jù)的?”
問題很尖銳,直接切中了項目中最難啃的骨頭。
程昱精神一振。他不怕技術(shù)問題,就怕空泛的文化問題。他立刻調(diào)整了坐姿,開始詳細闡述自己的多層過濾機制和異常點檢測算法。
“你的模型在處理冷啟動問題時,用的什么策略?基于內(nèi)容的推薦,還是引入了一些社交網(wǎng)絡屬性?”林溪在他話音剛落時就追問。
“我們采用的是混合策略……”
“具體。我要聽具體的實現(xiàn)邏輯,而不是概念?!绷窒驍嗔怂?。
程昱深吸一口氣,從特征提取到矩陣分解,再到協(xié)同過濾的權(quán)重調(diào)整,他把自己在那個項目里熬了無數(shù)個通宵換來的經(jīng)驗,清晰地表達了出來。
這是一場博弈。
林溪的問題像是一波接一波的浪,不斷拍打過來。她不滿足于理論,總是追問“為什么這么做”、“有沒有更好的方案”、“如果數(shù)據(jù)量再增加兩個數(shù)量級,你的架構(gòu)扛得住嗎”。
程昱一開始還有些緊張,但漸漸地,他完全沉浸了進去。這種高強度的技術(shù)對撞讓他感到興奮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眼前這個漂亮得不像實力派的女總監(jiān),在技術(shù)領域的理解深度遠超他的想象。
他甚至開始享受這個過程。
不知過了多久,林溪的問題終于告一段落。她靠在椅背上,一直緊繃的表情似乎松動了一絲。她修長的手指在平板電腦上滑動,似乎在看程昱的個人信息。
旁邊的趙經(jīng)理顯然也松了口氣,端起杯子喝了口水,試圖緩和一下剛才緊張得快要凝固的氣氛。
“簡歷上寫,你老家是城南的陽光大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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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溪忽然開口,問了一個和技術(shù)毫不相干的問題。
程昱愣住了。他沒想到面試會聊到這個。他點了點頭:“對。不過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,那個小區(qū)……大概十幾年前就拆遷了?!?/p>
陽光大院。
這個名字像一顆被丟進平靜湖面的小石子,在程昱的記憶里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漣漪。那是一個很老舊的職工家屬院,紅磚墻,水泥地,院子中央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樹。
“是嗎?拆了啊。”林溪的語氣聽不出什么波瀾,但程昱好像看到她的嘴角,極快地向上彎了一下,快得像個錯覺。
她抬起頭,目光重新落回程昱臉上,那眼神不再像剛才那樣全是審視,多了一點別的東西,程昱讀不懂。
“那你小時候,”林溪的聲音放慢了,帶著一種引誘人回憶的節(jié)奏,“是不是特別皮?比如,喜歡跟在一個比你大的女孩子后面跑?”
程昱的腦子有點懵。
這算什么問題?壓力測試?情景模擬?
他努力在腦子里搜索。童年的記憶已經(jīng)很模糊了,像一張褪色的舊照片。但他確實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。
夏天的傍晚,老槐樹下,一群孩子在玩捉迷藏??諝饫锶窍s鳴和晚飯的香氣。他好像總是不喜歡和那幫男孩子混在一起,而是跟在一個人的身后。
一個扎著高高馬尾辮的背影。
他想不起來那個女孩的臉,只記得她的辮子甩來甩去,像一匹小馬的尾巴。他還記得她身上總有一種淡淡的、像梔子花一樣的香味。
“好像……是有這么回事吧。”程昱含糊地回答,他感覺自己的臉頰有點發(fā)燙,“小時候太調(diào)皮了,很多事都記不清了。”
他覺得這個面試已經(jīng)完全偏離了軌道。他試圖把話題拉回來:“林總監(jiān),關于剛才我們討論的那個算法……”
“那個女孩,你還記得她叫什么嗎?”林溪完全無視他的努力,繼續(xù)追問。
程昱徹底卡住了。
他怎么可能記得。十七年了,他連對方長什么樣都忘了,更別說名字。
“不……不記得了?!背剃诺穆曇粲行└蓾?。
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。眼前這個女總監(jiān)到底想干什么?她為什么會知道陽光大院?為什么會知道他小時候的糗事?
他再次抬起頭,鼓起勇氣,仔細地端詳著林溪的臉。
這是一張非常漂亮的臉,鵝蛋臉,皮膚白皙,五官精致得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。尤其是那雙眼睛,眼尾微微上翹,帶著一種天生的、不易接近的疏離感。
他想從這張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熟悉的痕跡,但失敗了。
一個三十一歲的職場精英,和一個記憶里十幾歲的少女,這兩者之間隔著一條叫做“時間”的鴻溝,他跨不過去。
旁邊的趙經(jīng)理也察覺到了不對勁。他看看林溪,又看看一臉困惑的程昱,臉上的表情寫滿了“這到底是在面試還是在認親”的茫然。他清了清嗓子,試圖救場:“林總監(jiān),你看時間也差不多了……”
林溪沒理他。
她的目光依然鎖定在程昱身上,那眼神像是在玩一個貓捉老鼠的游戲,而程昱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間、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老鼠。
“那再問你一個問題,”林溪說,“你小時候,有沒有送過別人東西?”
程昱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。
“送……送過什么?”
“比如,用狗尾巴草編的戒指?”
轟的一聲。
程昱的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。
那個畫面瞬間變得清晰無比。
還是那棵老槐樹下,悶熱的午后。他,一個七歲的小屁孩,滿頭大汗,手里攥著一個編得歪歪扭扭的草戒指,塞給那個扎馬尾的姐姐。
“姐姐,姐姐,你做我老婆好不好?”
“我把我的零花錢都給你!”
“我長大了娶你!”
那個姐姐當時是什么反應來著?她好像笑了,然后彎下腰,捏了捏他的臉,說了一句什么。
她說了什么?
程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。他死死地盯著林溪,心臟擂鼓一樣地狂跳。
不可能。
絕對不可能。
世界怎么會這么小。
面試室里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。程昱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。
趙經(jīng)理終于坐不住了,他站起身,臉上掛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:“那個,林總監(jiān),程昱,今天的面試就到這里吧。我們會在三個工作日內(nèi)通知你結(jié)果的。程昱,你可以先回去了?!?/p>
這是在下逐客令了。
程昱也如蒙大赦,他現(xiàn)在只想立刻逃離這個讓他快要窒息的地方。他的大腦一片混亂,技術(shù)、算法、職業(yè)規(guī)劃,全都被那個該死的草戒指給擠到了一邊。
他站起身,對著兩人鞠了一躬:“謝謝趙經(jīng)理,謝謝林總監(jiān)?!?/p>
他轉(zhuǎn)身,邁開腳步,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沖出這間詭異的玻璃房。
“等一下?!?/p>
林溪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。
程昱的腳步像被釘子釘在了地上,他僵硬地轉(zhuǎn)過身。
他看見林溪拿起了桌上那份屬于他的簡歷。
她的手指很長,指甲上涂著和她口紅同色系的蔻丹,像熟透的櫻桃。她用那支精致的鋼筆,筆尖在簡歷上那張一寸免冠照片上,輕輕地、有節(jié)奏地敲擊著。
“嗒。”
“嗒?!?/p>
“嗒?!?/p>
每一聲,都像是敲在程昱的心上。
趙經(jīng)理也愣住了,好奇地看著林溪,不知道這位一向雷厲風行的上司又要搞什么名堂。
林溪終于停止了敲擊。
她抬起頭,那雙漂亮的眼睛里,之前所有的凌厲、審視和疏離,通通都消失了。
取而代代之的,是一種程昱從未見過的,混合著戲謔、狡黠和濃濃懷念的復雜神色。
這個眼神,像一道閃電。
瞬間劈開了程昱腦海中所有的迷霧。
十七年前那個夏天的蟬鳴,老槐樹的樹蔭,冰棍融化后黏糊糊的糖水,還有那個被他追著滿院子跑,扎著馬尾辮的鄰家姐姐……所有的碎片,在這一刻,拼湊成了一個完整的、清晰的形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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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張臉,褪去了當年的青澀,抹上了歲月的精致,但那雙眼睛里的神采,那嘴角微微上揚時的弧度,和記憶深處的某個畫面,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。
林溪的身體微微前傾,桌子隔開了他們的距離,卻隔不開她那灼人的目光。
她壓低了聲音,那聲音不再是“林總監(jiān)”的清冷,而是帶著一種只有兩人才能聽懂的,又親昵又調(diào)侃的奇特語調(diào)。
“十七年前,有個小跟屁蟲,”她慢悠悠地說,像是在講一個古老的故事,“天天追在我后面,把零花錢買的大白兔奶糖都塞給我,還哭著喊著,非要我做他的‘老婆’?!?/p>
她的目光從程昱驚愕的臉上,移到簡歷上他的名字,再回到他的眼睛里,笑容擴大,一字一句地,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:
“老公,好久不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