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實關聯(lián)
我攥緊了拳頭,終究還是沒敢在靈堂上發(fā)作。
我恨陳剛,這個家暴了我們三十年的惡魔。
但我更不理解趙慧蘭,這個不離不棄照顧了惡魔兩年的,我媽。
01
我對童年最深的記憶,不是糖果,不是新衣服,而是我爸陳剛身上那股劣質白酒混合著汗臭的爹味。
還有他解皮帶時,那聲清脆的金屬卡扣響。
啪嗒。
那是我和我媽的緊箍咒。
小時候,我媽會把我塞進床底。
欣欣別怕,捂住耳朵,不管聽到什么都別出來。
趙慧蘭!你個不下蛋的雞!老子打死你!
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,你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!
錢呢!老子這個月的分紅呢!你又藏哪兒了!
我躲在床底,瑟瑟發(fā)抖,看著我媽的腳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。
三十年,我媽就是這么過來的。
她身上常年帶著淤青,夏天也不敢穿短袖。她從一個愛笑的姑娘,被陳剛打磨成了一個沉默的、毫無生氣的工具。
我爸在我們家,就是天,就是法律。
他說東,我媽不敢往西。
他讓我跪下,我媽甚至會主動拿來搓衣板。
這個家,不是家,是陳剛的私人刑堂。
02
兩年前,陳剛的天塌了。
那天他喝多了,非要給他的兄弟們表演一個倒掛金鉤,從二樓的欄桿上翻了下去。
我接到醫(yī)院電話時,正在加班。
陳欣女士嗎?你父親陳剛,高位截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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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愣了三秒,第一反應是:死了嗎?
電話那頭的護士顯然被我嚇到了。
……沒有生命危險,但是,脖子以下,可能永遠動不了了。
我拿著電話,忍不住,在公司的消防通道里笑出了聲。
報應。
這是我能想到的,最惡毒,也最暢快的兩個字。
我沖到醫(yī)院,我爸躺在病床上,插著管子,眼睛因為中風的后遺癥,歪斜著,眼白渾濁。
他看到我,喉嚨里發(fā)出嗬嗬的聲音,像個破風箱。
我媽,趙慧蘭,正坐在床邊,一勺一勺地,給他喂水。
她的側臉平靜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蠟像。
媽。我走過去。
欣欣來了。她頭也沒回,醫(yī)生說,他以后都得在床上。
媽,我拉住她,他癱了。我們...…可以離婚了。
我媽喂水的動作頓住了。
她緩緩抬起頭看我。
欣欣,她聲音很輕,他現在是個廢人。我走了,誰管他?
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。
他打了你三十年!他把我按在水缸里差點淹死我!他是個畜生!他該死!你管他干什么!
他再混蛋,我媽一字一句,也是你爸。是我丈夫。
她抽回手,繼續(xù)喂水。
我不離。我要照顧他。
那一刻,我對她的失望,甚至超過了對陳剛的恨。
03
我媽的照顧,開始了。
所有人都夸我媽仁義,夸她圣母。
只有我知道,那幅畫面,有多詭異。
我爸以前是山大王,最愛吃肉,最愛喝酒,最愛高談闊論。
現在,他只能躺著。
我媽每天給他做營養(yǎng)餐。
陳剛,張嘴。這是胡蘿卜泥,對你眼睛好。
我爸的嘴歪著,口水流出來,他含混不清地罵:滾...…滾...…賤人...…拿...…拿走...…
他最討厭吃胡蘿卜。
啪的一聲,我媽把勺子重重磕在碗沿上。
吃。
她的聲音沒有起伏,但陳剛居然哆嗦了一下,乖乖張開了嘴。
我媽開始給他擦身。
她用毛巾,像刷鍋一樣,用力搓著他松弛的皮膚。
我爸疼得嗷嗷叫。
輕點!你他媽...…想...…殺...…殺了我!
癱久了,肉都死了,不搓用力點,要長褥瘡。我媽面無表情地說。
她每天還堅持給我爸讀新聞。
讀的不是別的,全是社會版。
今天這個新聞,兒子不孝,把癱瘓的老子扔在家里,活活餓死了。
這個更慘,保姆虐待老人,用針扎他。
陳剛,你說,還是不是原配老婆好?
我爸躺在床上,眼睛里布滿了血絲,是那種極致的恐懼和憤怒,但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我看著我媽,只覺得她瘋了。
04
我受不了了。
我眼睜睜看著我媽,把我的工資卡,她自己養(yǎng)老的積蓄,一點點投進這個無底洞。
給陳剛買進口的營養(yǎng)液,租昂貴的醫(yī)療器械。
而陳剛,這個惡魔,只是躺在那里,用他唯一能動的眼珠,惡毒地瞪著我們。
媽!你到底圖什么!
那天,我拿到新一季度的水電費單,又是一個恐怖的數字,因為醫(yī)療器械24小時開著。
你圖他夸你一句‘賢惠’嗎?他死了會給你立牌坊嗎!
他把你打到流產!把你左手打到骨裂!你忘了嗎!
我歇斯底里地喊,把我三十年的怨氣都喊了出來。
你是在折磨你自己!也是在折磨我!
我媽正在給陳剛換尿袋,她連頭都沒回,動作利落,仿佛在處理一塊沒有生命的豬肉。
陳欣。
她處理完,洗了手,走到我面前。
啪!
一個耳光,重重落在我臉上。
我被打蒙了。
這是她這輩子,第一次打我。
你是我女兒,她冷冷地看著我,但你什么都不懂。
在你爸死之前,你,她指著門口,少回來。我不想聽你廢話。
媽...
滾。
我捂著臉,倉皇而逃。
那之后的半年,我很少回家。我只是...…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直到兩天前,我媽打來電話。
陳欣,你爸,走了。
她的聲音,一如既往的平靜。
05
陳剛死了。
死于器官衰竭。
他死的時候,很體面。
我媽把他收拾得干干凈凈,沒有褥瘡,沒有異味。
靈堂上,那些虛偽的親戚還在夸。
慧蘭,你對得起他了。
陳剛這輩子,值了。
我媽只是低頭燒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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葬禮結束,我迫不及待地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。
欣欣。我媽叫住我。
他還有些東西,你幫我一起清了。
陳剛的東西。
我嫌惡地皺起眉頭,但還是戴上了手套。
他霸占了家里唯一朝南的主臥,他癱瘓的兩年,我和我媽都擠在北邊的小房間。
他的遺物,大多是煙酒,還有一些他自詡為古董的破爛。
這些,全扔了。我媽指揮著。
我打開他那個常年上鎖的床頭柜。
里面沒什么值錢的,一堆發(fā)票,幾本存折,還有...…一沓厚厚的保單。
媽,他還有保險?我有些意外。
陳剛這種人,自私到極點,他會舍得花錢買保險?
我媽走了過來,接過了那沓保單。
她的手指,在保單上輕輕撫摸著。
他當然有。
他買的,我媽的嘴角,勾起一抹我看不懂的弧度,都是‘意外險’和‘壽險’。
06
我翻開了保單。
投保人:陳剛。
受益人:陳虎。
陳虎?我愣住了,他那個賭鬼弟弟?
對。
他寧愿把錢給他弟弟,也不給我們?我氣得發(fā)抖,這就是我爸。
他弟弟,我媽輕描淡寫地說,三年前,在澳門賭錢,被人砍死,扔海里了。
什么?!
他不知道。我媽說,他癱了之后,陳虎的‘朋友’來家里要過一次錢,被我打發(fā)了。陳剛自己,泥菩薩過江,更顧不上他那個好弟弟。
我看著保單,受益人是個死人,那這保險...…
媽,這錢...…是不是就拿不到了?
誰說的?
我媽從那沓保單里,抽出了一張薄薄的變更申請單。
一張,兩張,三張...…足足五張保單,全都在一年前,變更了受益人。
新的受益人,全都是同一個名字——
趙慧蘭。
我手一抖:媽...…這...…
他癱了,手不能寫字。
那是怎么...
但他手印還在。我媽淡淡地說,他當時發(fā)高燒,燒得迷迷糊糊的,以為是社區(qū)的什么補貼申請,我...…就幫他按了。
他那么精明的一個人...…
人癱了,腦子也慢了。我媽看著我,更何況,他當時正忙著另一件‘大事’。
07
我媽說的大事,是賣房。
我們住的這套房子,是陳剛唯一的,也是他最引以為傲的資產。
這是老子的婚前財產!他喝醉了就愛吼,趙慧蘭,你給老子滾!你一分錢都別想拿到!
他癱瘓的第二年,脾氣越來越暴躁,他恨我媽,恨我,恨全世界。
他要賣房。我媽說。
賣房?他瘋了!賣了我們住哪?
他不管。他就是要賣,他說他要拿著錢,去最好的康復中心,他不要我‘假惺惺’地照顧。
我媽拿出了一個文件夾,里面是一份《房屋買賣合同》。
他求著我?guī)退抑薪椤?/p>
我看著合同上的買家。
王翠芬?這個名字很眼熟。
我表姐。我媽說。
我倒吸一口涼氣。
媽...…你...…
我找我表姐‘買’了這套房。我媽平靜地敘述,用他自己賬上的錢。
他賬上哪有錢?陳剛的錢,全被他自己吃喝嫖賭了。
他有。我媽又拿出一個信封。
08
信封里,是一張銀行卡,和一張張小額的轉賬憑證。
這是...…
這是他背著我,藏的私房錢。他以為我不知道。
我媽說:他癱了之后,卡在我這里。他讓我每個月,給他那個...…‘外面的女人’打錢。
我爸有外遇。
我知道。我媽也知道。
那個女人,我媽甚至見過。
他讓我打錢,我就打。
媽!
我每次都打。我媽說,但是我用的是‘延時轉賬’。
我轉過去,拍了照,發(fā)給那個女人看。然后,在兩小時內,我就撤銷。
那個女人拿不到錢,就發(fā)瘋一樣打電話罵他,罵他‘癱子’、‘廢物’。
陳剛被罵得受不了,就讓我把卡里剩下的錢,一次性全轉給她,了結這事。
他讓我轉五十萬。
我跟他說,卡里...…沒那么多錢了。
為什么?
因為,我媽看著我,我每個月,都在用他的錢,給他買最貴的‘進口特效藥’。
我愣住了。
就是你上次罵我的那個...…三萬塊一盒的‘營養(yǎng)粉’?
對。
可那不是...…
那是我表姐開的‘皮包公司’賣給我的。我媽說,左手倒右手。他的錢,早就被他自己‘吃’完了。
所以,我媽總結道,他要賣房,但沒錢付中介費。他要轉錢給小三,但他卡里是空的。
他只能...…求我。
他用這套房子,抵了那些年,他欠我的‘撫養(yǎng)費’和‘精神損失費’。
他按的手印,簽的字。我表姐‘買’下房子,然后...…
她拿出另一份合同,一份《房產贈與協(xié)議》。
...…她把房子,贈與給了我。
這套房子,早在半年前,就在我媽一個人的名下。
09
我腿一軟,癱坐在地上。
我看著我媽,這個我以為懦弱了一輩子的女人。
她不是圣母。
她是...…
媽...…你...…
欣欣,她蹲下來,摸了摸我的頭,這是她三十年來,第一次這么溫柔,我忍了他三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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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等他癱,等了兩年。
我就是要他活著。清醒地活著。
我要他親眼看著,他最在乎的錢,他的房子,他的‘威嚴’,是怎么一點點,從他手里...…沒掉的。
我要他死,都死不瞑目。
她的聲音很輕,很柔,卻像最鋒利的冰錐,扎在我的心上。
原來,那兩年的不離不棄,不是照顧。
是行刑。
我爸陳剛,不是病死的。
他是被我媽...…活活熬死的。
我以為這就是全部的真相。
我以為這個天羅地網,就是指這些財產。
直到,我清點到陳剛衣柜最底層,那個他從不許我們碰的,上了鎖的鐵皮箱。
10
這是什么?我問。
他的寶貝。我媽的眼神暗了下來,我一直沒找到鑰匙。
我拿來錘子,砸開了那把生銹的鎖。
箱子打開。
沒有金銀珠寶。
里面,只有一沓...…泛黃的舊報紙。
還有一本,更厚的,看起來像是某種工作日志的本子。
我隨手拿起一張報紙,日期是,三十年前。
頭版頭條,是一個社會新聞。
本市最大黑煤窯‘宏發(fā)煤礦’突發(fā)礦難,礦主李富貴,卷款失蹤,疑似...…意外身亡。
宏發(fā)煤礦...…李富貴...我念著這個名字,總覺得在哪聽過。
他是你爸...…當年的‘拜把子兄弟’。我媽的聲音,突然變得有些沙啞。
當年,就是這個李富貴,帶你爸‘發(fā)了家’。
我翻開那本厚厚的工作日志,扉頁上,是陳剛龍飛鳳舞的簽名。
但里面記錄的,根本不是什么工作。
是...…賬本。
密密麻麻的日期,人名,和觸目驚心的數字。
1月5日,A三,下井,‘意外’。 2月19日,劉老四,家屬,‘安撫金’5000。 3月2日,李富貴,‘分紅’,20萬。
我越看越心驚。
這...…這根本就是...…
媽...…這...…
我媽死死地盯著那本賬本,她沒有看我,而是緩緩地,說了一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話。
欣欣,她問,你還記不記得,你五歲那年,你爸為什么...…打斷了你的腿?
我渾身一僵。
不...…不是因為我打碎了他...…的酒瓶嗎?
不。
我媽抬起頭,眼睛里,是我從未見過的,深不見底的恐懼和...…恨意。
是因為...…你看到了。
看到什么?
你看到了,那天晚上,李富貴是怎么死在...…我們家客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