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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揚(yáng)言打斷我腿,一見我?guī)Щ丶业墓褘D卻紅了眼:趕緊辦酒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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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9年的秋天,風(fēng)里已經(jīng)帶了涼意。

二十五歲的許樂語,在鎮(zhèn)上做木匠,手藝不錯,人也踏實(shí),唯獨(dú)婚事成了老大難。

他爹許剛急得嘴上起泡,托了無數(shù)媒人,可兒子總說不急。

直到熱心的媒人唐玉璐,神神秘秘地提起了隔壁村一個年輕的寡婦。

許樂語本不情愿,卻被唐姨幾句話勾起了難以言說的好奇。

他瞞著家里,悄悄去見了。

這一見,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,漣漪不斷。

那寡婦叫董婉如,才二十四歲,清秀的臉上帶著揮不去的哀愁,身邊跟著個兩歲大、玉雪可愛的女兒小月。

流言說她命硬克夫,可許樂語只看到她眼底的堅(jiān)韌,和她護(hù)著孩子時那股勁兒。

一來二去,他那顆從未為誰熱烈跳動過的心,竟深深陷了進(jìn)去。

事情終究沒瞞住,風(fēng)言風(fēng)語刮進(jìn)了許家溝,刮到了他爹許剛耳朵里。

許剛當(dāng)即炸了,在家里拍碎了桌子,指著兒子鼻子怒吼:“你敢娶個‘掃把星’進(jìn)門,老子就打斷你的腿!”

母親丁秀芳在一旁抹淚,勸了丈夫勸兒子,家里陰云密布。

一邊是血脈至親的激烈反對,一邊是心底認(rèn)定了的人。

許樂語看著董婉如母女在流言中艱難求存的樣子,那股從小到大的倔強(qiáng)勁兒沖上了頭頂。

他做了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決定——先斬后奏,直接把人領(lǐng)回家!

那天下午,他領(lǐng)著忐忑不安的董婉如,抱著怯生生的小月,踏進(jìn)了自家院門。

許剛像頭暴怒的獅子沖出來,眼看一場風(fēng)暴就要將這個家和剛萌生的情愫徹底撕碎。

然而,就在許剛的目光觸及董婉如面容的剎那,時間仿佛凝固了。

他所有的怒火僵在臉上,眼神里翻涌起難以置信的震驚,還有某種深不見底的、復(fù)雜的情緒。

他嘴唇哆嗦著,竟喃喃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。

接著,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發(fā)生了:這個不久前還揚(yáng)言要打斷兒子腿的固執(zhí)父親,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。

他喉頭滾動了幾下,目光從董婉如臉上艱難移開,看向一臉決絕的兒子,啞著嗓子,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:“還愣著干啥?趕緊……選日子,辦酒!”



01

九月的日頭,斜斜掛在天邊,把許樂語做活的木工棚照得一片暖黃。

空氣里浮動著好聞的刨花香和木頭特有的氣息。

他正給一張八仙桌嵌榫頭,錘子敲得穩(wěn)當(dāng)又富有節(jié)奏。

“樂語!樂語在里頭不?”一個帶著喜氣的女聲由遠(yuǎn)及近。

許樂語停下動作,抬頭就見唐玉璐扭著腰進(jìn)了棚子。

唐玉璐是村里有名的媒人,四十多歲,嘴皮子利索,臉上總掛著笑。

“唐姨,您怎么有空過來?”許樂語放下工具,撣了撣身上的木屑。

“好事兒!天大的好事兒!”唐玉璐自己拖了個小凳坐下,眼睛在許樂語身上轉(zhuǎn)了一圈。

“樂語啊,不是姨說你,二十五了,該成家了。你爹媽可都急壞了。”

許樂語垂下眼,拿起砂紙打磨桌角:“不急,還沒碰上合適的?!?/strong>

“喲,這話說的!”唐玉璐一拍大腿,“緣分這事兒,哪能干等?得主動去找!”

她往前湊了湊,壓低聲音:“姨這回,可是給你尋摸了個頂好的姑娘。”

許樂語手上沒停,心里卻有些抗拒。

他知道唐玉璐嘴里“頂好”的意思,多半是女方家里急著嫁,或者有些別的說道。

“哪個村的?”他隨口問。

“就隔壁董家洼的,離咱們這兒三里地,近便!”唐玉璐見他有反應(yīng),更來勁了。

“姑娘叫董婉如,聽聽這名兒,多文氣!年紀(jì)也相當(dāng),才二十四?!?/p>

許樂語動作頓了頓。董家洼?他似乎聽過這名字,一時又想不起具體。

“二十四?那怎么……”他沒說下去,意思是這年紀(jì)在農(nóng)村不算小了。

唐玉璐臉上掠過一絲極快的不自然,隨即又堆起笑。

“是……是嫁過一回??赡腥藳]福氣,去年在礦上出了事,沒了?!?/p>

許樂語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寡婦。

他抬頭看向唐玉璐,眼神里帶了探究。怪不得這么熱心。

唐玉璐被他看得有些訕訕,但話已開頭,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。

“樂語,你別一聽這個就皺眉。那姑娘我親眼見過,模樣是真俊俏,性子也溫和?!?/p>

“就是命苦了點(diǎn),帶著個兩歲的丫頭??蛇@也有好處啊,進(jìn)門就能當(dāng)?shù)?,娃娃還小,養(yǎng)得親!”

許樂語沒吭聲,繼續(xù)打磨木頭,力度卻有些亂了。

唐玉璐觀察著他的神色,小心翼翼道:“我知道你心氣高,可能瞧不上這茬。”

“可咱也得看看實(shí)際不是?你家就你一個兒子,你爹盼孫子眼都綠了?!?/p>

“那董婉如雖說前頭留了個丫頭,可年輕,身體好,以后還能給你生大胖小子!”

“再說……”她聲音壓得更低,像在說什么秘密,“那姑娘家里沒別人了,就娘倆過活?!?/p>

“你娶了她,沒什么復(fù)雜的親戚走動,清靜!嫁過來,肯定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?!?/p>

許樂語終于停下了手里的活。

棚子里安靜下來,只有遠(yuǎn)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。

刨花靜靜躺在地上,被從門口溜進(jìn)來的風(fēng)吹得輕輕顫動。

他看著自己因常年勞作而粗糙但結(jié)實(shí)的手掌,心里亂糟糟的。

娶個寡婦,還帶個孩子?爹媽能答應(yīng)嗎?村里人會怎么說?

可唐玉璐那句“就娘倆過活”,不知怎的,像根細(xì)針,輕輕扎了他一下。

“她……日子很難吧?”他聽見自己問,聲音有點(diǎn)干。

唐玉璐立刻捕捉到這細(xì)微的松動,連忙道:“難!怎么不難?一個年輕女人,拖著個奶娃娃。”

“地里活要干,家里事要忙,還得應(yīng)付些……不三不四的閑話。唉,造孽喲?!?/p>

“我是看她實(shí)在可憐,又聽說你是個踏實(shí)肯干、心腸好的,這才想著牽個線。”

“樂語,就當(dāng)去見見,成不成另說。萬一……萬一覺得投緣呢?”

許樂語沉默了很久。夕陽的光線又偏移了一些,把他半邊身子籠在陰影里。

他想起爹許剛最近越來越黑的臉色,想起娘丁秀芳偷偷嘆氣抹眼淚的樣子。

也想起自己收工回來,對著空蕩蕩的屋子,那種說不出的寂寥。

“在哪兒見?”他聽到自己這么說,語氣平靜,卻仿佛用盡了力氣。

唐玉璐臉上瞬間綻開大大的笑容:“好!好孩子!就知道你通情達(dá)理!”

“這樣,后天下午,鎮(zhèn)子?xùn)|頭那家‘迎客來’小飯館,僻靜。我領(lǐng)她過來,你們吃個便飯,說說話?!?/p>

許樂語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沒再說什么,重新拿起了工具。

唐玉璐又叮囑了幾句,心滿意足地走了。

木工棚里恢復(fù)了安靜,只剩下許樂語一下一下、有些心不在焉的打磨聲。

他望著窗外逐漸暗淡的天色,心里那點(diǎn)好奇和隱約的憐憫,慢慢攪成了一團(tuán)。

董家洼的寡婦,董婉如。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?

02

鎮(zhèn)子?xùn)|頭的“迎客來”飯館,門臉不大,勝在干凈。

許樂語提前了十分鐘到,挑了個靠里臨窗的角落坐下。

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桌面,心里有些懊悔自己的沖動。

怎么就答應(yīng)來了?見了面說什么?萬一對方尷尬,或者自己更尷尬怎么辦?

正胡思亂想著,門簾一挑,唐玉璐領(lǐng)著人進(jìn)來了。

許樂語下意識站起身。

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唐玉璐身后那個穿著素淡藍(lán)色襯衫的女人身上。

這就是董婉如?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同。

她個子不算高,身形有些單薄,但站得筆直。

頭發(fā)在腦后松松挽了個髻,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張清秀的瓜子臉。

皮膚是那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,眉毛細(xì)長,眼睛很大,眼尾微微下垂。

此刻這雙眼睛里,帶著明顯的緊張和戒備,像林間偶然遇見生人的小鹿。

她手里緊緊牽著一個小女孩。

女孩約莫兩歲,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碎花小裙子,扎著兩個羊角辮。

臉蛋圓圓的,眼睛又黑又亮,正好奇地打量著飯館,看到許樂語,立刻把臉埋進(jìn)媽媽腿邊。

“樂語,等久了吧?這就是婉如?!碧朴耔礋峤j(luò)地介紹,又拉過小女孩,“這是小月,快兩歲半了,可乖了。”

董婉如抬眼飛快地看了許樂語一下,又迅速垂下,低聲道:“許……許大哥。”

聲音輕輕的,帶著點(diǎn)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
許樂語忙說:“坐,快請坐。”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也有點(diǎn)緊張。

幾人落座,唐玉璐張羅著點(diǎn)了幾個家常菜。

氣氛一時有些凝滯。小月躲在媽媽懷里,只露出一雙大眼睛,偷偷瞄許樂語。

“小月,叫叔叔?!倍袢巛p輕拍了拍女兒。

小月?lián)u了搖頭,把臉埋得更深。

董婉如有些歉意地看了許樂語一眼。

許樂語忽然不知哪來的勇氣,從口袋里摸出個小東西——是他平時做活剩下的邊角料,順手雕的一只憨態(tài)可掬的小木狗。

“小月,看,這個給你玩,好不好?”他盡量把聲音放柔和。

小月的注意力被吸引,怯生生地看過來。看到那只光滑可愛的小木狗,眼睛亮了亮。

她看了看媽媽,董婉如對她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
小月這才慢慢伸出手,接過小木狗,緊緊攥在手心里,小臉上露出一絲靦腆的笑。

“謝謝叔叔?!蹦搪暷虤獾穆曇?,像羽毛搔過心尖。

許樂語心里莫名一軟:“不客氣?!?/p>

因著這個小插曲,氣氛緩和了些。

唐玉璐開始找話題,問許樂語的木工活,夸他手藝好;又問董婉如最近身體怎么樣,地里莊稼如何。

董婉如話很少,問一句答一句,聲音始終輕輕的。

但許樂語注意到,她回答時條理清晰,說到地里活,也能說出些門道。

不是那種全然依賴人的性子。

飯菜上來了,很簡單:一盤青椒炒肉,一盤西紅柿雞蛋,一碗紫菜蛋花湯,還有給小孩蒸的蛋羹。

董婉如先細(xì)心地把蛋羹拌涼,一小勺一小勺喂給小月。

她自己吃得很慢,夾菜也只夾眼前的,動作斯文,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堅(jiān)韌。

許樂語看著她低垂的睫毛,看著小月依賴地靠著她,心里那點(diǎn)最初的別扭和尷尬,漸漸被一種復(fù)雜的情緒取代。

“董家洼……離我們許家溝不遠(yuǎn),就隔一道坡?!痹S樂語主動找了個話題。

董婉如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嗯,是不遠(yuǎn)。走小路更快些?!?/p>

“你一個人,帶著孩子,種地忙得過來嗎?”話一出口,許樂語就后悔了,這問題有點(diǎn)戳人心窩。

董婉如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,抬眼看他。

那雙眼睛里沒有預(yù)想中的哀怨或閃躲,只有一片平靜的坦然。

“忙是忙點(diǎn),也還成。地不多,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有時也搭把手。就是……”

她頓了頓,聲音更低了些,“就是小月還小,離不得人。下地時,只好把她放在地頭樹蔭下?!?/p>

許樂語眼前仿佛出現(xiàn)一幅畫面:烈日下,一個瘦弱的女人揮汗如雨,不遠(yuǎn)處,小小的孩子坐在田埂上玩?;蛩?。

他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緒又涌上來,堵得慌。

“許大哥是做木匠的?”董婉如輕輕問,主動換了個話題。

“嗯,在鎮(zhèn)上接點(diǎn)活,也給村里人打打家具。”

“那很好,有手藝,踏實(shí)?!倍袢缯f著,給小月擦了擦嘴角。

她說“踏實(shí)”兩個字時,語氣很認(rèn)真。

許樂語忽然覺得,這頓飯也許沒那么糟糕。

唐玉璐看著兩人漸漸能搭上話,眼里露出笑意,找了個借口,說要出去買包煙,把空間留給了兩個年輕人。

她一走,氣氛又安靜下來。

小月吃飽了,玩著手里的小木狗,發(fā)出咿咿呀呀的聲音。

“唐姨她……心是好的?!倍袢绾鋈婚_口,聲音很輕,像在自言自語,又像在解釋。

“我的情況,她都跟你說了吧?許大哥,你若是覺得……不合適,沒關(guān)系的?!?/p>

她抬起頭,看著許樂語,眼神清澈,沒有祈求,也沒有自卑,只有一種認(rèn)命般的平靜。

“我能理解。真的?!?/p>

許樂語看著她那雙眼睛,心里某個地方被狠狠觸動了一下。

那些聽來的關(guān)于她“命硬”、“克夫”的流言,此刻顯得那么荒謬和殘忍。

“流言蜚語,你別往心里去?!彼犚娮约赫f,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。

董婉如似乎沒料到他會這么說,愣了一下,隨即眼圈微微有些發(fā)紅。

她迅速低下頭,掩飾性地摸了摸小月的頭發(fā)。

“我習(xí)慣了?!彼吐曊f,短短三個字,卻仿佛藏著無數(shù)個日夜的委屈與堅(jiān)持。

許樂語沒再說話,只是默默給她碗里夾了一筷子菜。

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(jìn)來,落在桌上,暖洋洋的。

小月玩累了,靠在媽媽懷里,小手還捏著那只小木狗。

許樂語看著這對母女,心里第一次對這個叫董婉如的女人,產(chǎn)生了強(qiáng)烈的好奇。

以及,一絲他自己尚未完全明晰的憐惜。



03

自那日在“迎客來”見面后,董婉如清瘦的身影和那雙沉靜的眼睛,總時不時在許樂語腦海里浮現(xiàn)。

還有小月攥著小木狗、奶聲奶氣說“謝謝叔叔”的樣子。

他知道這樣不對。爹媽要是知道他去見了隔壁村的寡婦,非得炸鍋不可。

可心里頭那股勁兒,像是被春雨澆過的野草,不受控制地往上躥。

幾天后的一個傍晚,許樂語收工比平時早些。

他騎著那輛二八大杠自行車,鬼使神差地,沒往許家溝的方向拐,而是蹬上了去董家洼的小路。

小路崎嶇,兩邊是快要成熟的玉米地,葉片在晚風(fēng)里沙沙作響。

夕陽把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。

快到村口時,他遠(yuǎn)遠(yuǎn)看見一個單薄的身影,正吃力地從井里往上提水。

水桶很滿,她提得搖搖晃晃,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口氣。

正是董婉如。她身后,小月乖乖坐在井臺邊的石頭上,手里擺弄著幾片樹葉。

許樂語心里一緊,腳下用力蹬了幾步,車子“嘎吱”一聲停在她旁邊。

董婉如嚇了一跳,抬眼看見是他,臉上掠過一絲驚訝,隨即是尷尬和慌亂。

“許……許大哥?你怎么……”

“路過,看你提水費(fèi)勁,我來吧?!痹S樂語不由分說,接過她手里的扁擔(dān)和水桶。

水桶很沉,扁擔(dān)壓在肩上,能感受到那份實(shí)實(shí)在在的重量。

他個子高,力氣也大,挑起水來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。

董婉如跟在旁邊,有些無措:“不用麻煩的,我自己能行……”

“沒事,順路。”許樂語悶聲說,大步朝村里走去。

小月看見他,眼睛一亮,從石頭上滑下來,邁著小短腿跑過來,仰著小臉看他。

許樂語對她笑了笑。

董婉如的家在村子?xùn)|頭,一處有些年頭的舊院子,土坯墻,瓦片也有些殘破。

院子里打掃得很干凈,墻角堆著些柴火,晾衣繩上掛著幾件洗得發(fā)白的衣物。

許樂語把水倒進(jìn)水缸,缸里的水才將將過半。

“家里就你們娘倆,用水不多,但挑水這活兒……”許樂語看了看她細(xì)瘦的胳膊,沒再說下去。

董婉如絞著手指,低聲道:“平時還能應(yīng)付,今天是想多蓄點(diǎn)水,明天洗被子?!?/strong>

她轉(zhuǎn)身從屋里拿出個粗瓷碗,從水缸里舀了半碗水,遞給許樂語:“許大哥,喝口水吧。”

許樂語接過,一飲而盡。水很清涼,帶著點(diǎn)井水的甘甜。

小月蹭到他腿邊,伸出小手,把手里的樹葉舉給他看。

許樂語蹲下身,接過樹葉:“給小月疊個小船好不好?”

小月用力點(diǎn)頭。

他用那雙做慣精細(xì)木工活的手,三兩下就把樹葉疊成了一只簡易的小船。

小月拿著“小船”,開心地笑了,露出幾顆小米牙。

董婉如站在一旁看著,眼神柔和了許多,嘴角也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。

夕陽的余暉灑在她身上,給她蒼白的臉頰染上一點(diǎn)暖色。

那一刻,許樂語覺得心里某個地方,被輕輕填滿了。

“你吃飯了嗎?”他站起身問。

董婉如搖搖頭:“還沒,正準(zhǔn)備做?!?/p>

許樂語掃了一眼冷清的灶臺:“別麻煩了。我剛從鎮(zhèn)上回來,帶了幾個饅頭,還有點(diǎn)熟食,一起吃點(diǎn)吧?!?/p>

“那怎么行……”董婉如連忙擺手。

“就當(dāng)謝謝你這碗水。”許樂語語氣堅(jiān)持,轉(zhuǎn)身從自行車后座取下個布包。

里面是幾個白面饅頭,還有一小包鎮(zhèn)上買的鹵豬頭肉。

東西簡單,但對董婉如母女來說,已是難得。

董婉如看著那些食物,眼眶又有些紅。她背過身去,悄悄擦了擦眼角。

晚飯就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吃了。

饅頭掰開,夾上切薄的豬頭肉,小月吃得滿嘴油光,董婉如也比平時多吃了一些。

許樂語話不多,只是看著她們吃,心里有種奇異的滿足感。

天色漸漸暗下來,星星一顆顆爬上天幕。

許樂語該走了。他起身推自行車,董婉如送他到院門口。

“許大哥,今天……真的謝謝你?!彼曇艉茌p,卻鄭重。

“舉手之勞。”許樂語頓了頓,回頭看她,“以后有什么重活,捎個話去許家溝。我……我能幫就幫?!?/p>

董婉如抬起頭,星光落進(jìn)她眼里,亮晶晶的。

她沒有答應(yīng),也沒有拒絕,只是靜靜看著他。

那眼神里有感激,有猶豫,或許還有一絲不敢奢望的期盼。

許樂語沒再說什么,跨上自行車,消失在漸濃的夜色里。

風(fēng)迎面吹來,帶著夜晚的涼意,可他心里卻熱乎乎的。

他知道,從今天起,有些事情,不一樣了。

他許樂語,怕是真要招惹上這個“命硬”的寡婦了。

而這消息,就像長了翅膀,沒過兩天,就飛進(jìn)了許家溝某些長舌婦的耳朵里。

04

許樂語給董家洼寡婦挑水、還留在那兒吃飯的消息,像一顆投入池塘的石子。

表面只是些許漣漪,底下卻已暗流涌動。

許家溝不大,東家長西家短,傳得比風(fēng)還快。

這話先是到了許樂語母親丁秀芳耳朵里。

那天她在河邊洗衣裳,隔壁桂花嬸子蹭過來,一邊捶打衣服,一邊狀似無意地問:“秀芳啊,聽說你家樂語最近常往董家洼跑?”

丁秀芳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面上強(qiáng)裝鎮(zhèn)定:“哪有的事,他忙著做活呢。”

“哎喲,我可聽人說了,”桂花嬸子壓低了聲音,眼里閃著八卦的光。

“看見他給那董寡婦挑水,還進(jìn)了院子,待了好一陣子呢。那董寡婦,你們知道的吧?”

旁邊洗菜的王家嫂子也湊過來:“知道知道,就那個命硬克夫的。年紀(jì)輕輕守了寡,帶著個拖油瓶。”

“樂語這孩子老實(shí),可別被那狐……被那女人纏上了?!惫鸹▼鹱影选昂偩毖柿嘶厝ァ?/p>

“就是,秀芳,你可得勸著點(diǎn)。咱許家溝好好的后生,娶個寡婦,像什么話?名聲還要不要了?”

丁秀芳手里的棒槌越捶越重,心里又慌又亂。

她胡亂應(yīng)付了幾句,草草洗完衣服,端著盆急匆匆往家走。

回到家,許剛正坐在堂屋門檻上,“吧嗒吧嗒”抽著旱煙,眉頭擰成個疙瘩。

顯然,他也聽到了風(fēng)聲。

“樂語呢?”許剛聲音沉悶。

“還沒收工呢。”丁秀芳把盆放下,小心地觀察丈夫的臉色。

許剛狠狠吸了一口煙,吐出濃重的煙霧:“等他回來!”

語氣里的火藥味,讓丁秀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
傍晚,許樂語剛進(jìn)院子,就感覺到氣氛不對。

爹許剛黑著臉坐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,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。

娘丁秀芳站在灶房門口,不住地給他使眼色,滿臉焦急。

“爹,娘,我回來了?!痹S樂語打了聲招呼,想去放工具。

“站住!”許剛一聲暴喝。

許樂語停下腳步,轉(zhuǎn)過身。

“你最近,是不是老往董家洼跑?”許剛盯著兒子,目光像刀子。

許樂語心里一沉,知道瞞不住了。他挺直腰板:“是去過兩次?!?/p>

“去干啥?”許剛的聲音陡然拔高。

“路過,看她們娘倆挑水吃力,幫了一把?!?/p>

“幫一把?”許剛“嚯”地站起身,煙桿重重磕在桌上,發(fā)出刺耳的響聲。

“許樂語!你老子我還沒死呢!輪得到你去給個寡婦獻(xiàn)殷勤?”

“你是嫌咱老許家臉上太光鮮了,非要抹點(diǎn)黑是不是?”

丁秀芳趕緊上前,想拉丈夫:“他爹,你消消氣,好好說……”

“說什么說!”許剛甩開她的手,指著許樂語鼻子,“你知不知道那是個什么女人?”

“克夫!掃把星!誰沾上誰倒霉!她男人怎么死的?礦上塌方,幾十號人就埋了她男人一個!”

“這種晦氣東西,你往上湊?你腦子讓門擠了?”

許樂語聽著父親嘴里吐出那些刻薄的字眼,一股火氣也沖了上來。

“爹!那些都是封建迷信!是別人瞎傳的!婉如她不是那樣的人!”

“婉如?叫得還挺親熱!”許剛氣得臉色發(fā)青,“你才見過她幾面?你知道她底細(xì)?”

“我就知道她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!知道她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!”許樂語梗著脖子。

“放屁!”許剛暴怒,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茶杯都跳了起來。

“我看你是被那狐貍精迷了心竅!我告訴你許樂語,只要我還在一天,你就別想打那寡婦的主意!”

“你敢娶她進(jìn)門,老子就打斷你的腿!權(quán)當(dāng)沒生過你這個兒子!”

聲音如同炸雷,在小小的堂屋里回蕩。

丁秀芳嚇得臉色發(fā)白,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:“他爹!樂語!你們別吵了,都是一家人……”

許樂語胸口劇烈起伏,他看著父親因暴怒而扭曲的臉,看著母親無助的眼淚。

心里那股倔強(qiáng)勁兒,被徹底點(diǎn)燃了。

“我的腿長在我身上,我的事,我自己做主!”他咬著牙,一字一句道。

“你……”許剛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抄起桌上的煙桿就要打過來。

丁秀芳尖叫一聲,撲上去死死抱住丈夫的胳膊:“不能打!不能打?。 ?/strong>

許樂語站在那里,一動不動,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執(zhí)拗和叛逆。

許剛被妻子抱住,煙桿終究沒落下來。

他猛地推開丁秀芳,指著門口,聲音因?yàn)闃O致的憤怒而顫抖:“滾!你給我滾!有本事你就別回這個家!去找你那寶貝寡婦過去!”

許樂語深深看了父母一眼,轉(zhuǎn)身大步走出了堂屋,走出了院子。

夜色吞沒了他的背影。

丁秀芳癱坐在地上,捂著嘴壓抑地哭泣。

許剛站在原地,呼哧呼哧喘著粗氣,眼睛瞪得血紅,像一頭受傷的困獸。

這個家,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冰冷,這般充滿裂痕。

而許樂語走在村外的土路上,夜風(fēng)很涼,吹得他發(fā)熱的頭腦稍微冷靜了些。

可父親那些絕情的話,像淬了毒的釘子,扎在他心上。

還有董婉如那雙沉靜而堅(jiān)韌的眼睛,和小月依賴的笑臉,交替在他眼前浮現(xiàn)。

一個聲音在他心里越來越清晰:他不能放手。

絕對不能。



05

那天晚上,許樂語沒回家,在木工棚里將就了一夜。

硬邦邦的木板床,硌得他渾身不舒服,但比起身上的不適,心里更像壓了塊大石頭。

父親決絕的怒吼,母親哀傷的眼淚,還有董婉如母女孤苦無依的身影。

在他腦子里打架,攪得他徹夜難眠。

天剛蒙蒙亮,他就起來了,心里憋著一股氣,也無心做活。

推著自行車,不知不覺又走上了去董家洼的小路。

清晨的霧氣還沒散盡,玉米葉上掛著露珠,空氣清冷。

他不知道自己去能干什么,說什么?;蛟S,只是想看看她們是否安好。

還沒到村口,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,蹲在路邊的草叢旁。

是小月。她穿著那件碎花小裙子,正低著頭,專注地看著什么。

許樂語停下車子,輕輕走過去。

小月聽見動靜,抬起頭,看見是他,小臉上立刻露出歡喜。

“叔叔!”她站起來,邁著小短腿跑過來,很自然地拉住了他的褲腿。

“小月,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?媽媽呢?”許樂語蹲下身,摸了摸她的頭。

小月指了指不遠(yuǎn)處的菜地:“媽媽,摘菜?!?/p>

許樂語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,霧氣繚繞的菜畦里,董婉如正彎腰忙碌著。

單薄的背影,在清晨的濕氣里,顯得那么孤獨(dú),又那么頑強(qiáng)。

“叔叔,看,花花?!毙≡屡e起手里幾朵沾著露水的野花,獻(xiàn)寶似的遞給他。

許樂語接過花,心里那點(diǎn)郁氣,忽然就被這童稚的舉動驅(qū)散了不少。

“真好看。謝謝小月。”他把花小心地別在自行車車把上。

這時,董婉如也看到了他們,直起身,擦了擦額頭的汗,朝這邊走來。

她走近了,許樂語才看清,她眼圈有些發(fā)紅,臉色比上次見面更蒼白了些。

“許大哥,你這么早……”她聲音有些啞,顯然也沒睡好。

“路過。”許樂語撒了個謊,看著她,“你……沒事吧?”

董婉如勉強(qiáng)笑了笑,搖了搖頭。但那笑容里的苦澀,掩藏不住。

她昨夜,想必也聽到了些風(fēng)言風(fēng)語,或者,承受了別的壓力。

小月看看媽媽,又看看許樂語,忽然說:“媽媽哭。”

董婉如身體一僵,迅速別過臉。

許樂語心里一緊。他沉默了片刻,看著這片寧靜的田野,看著這對在流言中掙扎的母女。

一個念頭,像野火一樣,瞬間燎原,再也無法抑制。

“婉如,”他第一次這么叫她,聲音低沉而堅(jiān)定,“你信我嗎?”

董婉如愕然轉(zhuǎn)頭,看著他。

“跟我回家吧。”許樂語一字一句,清晰地說道,“回許家溝,回我家?!?/p>

董婉如的眼睛倏地睜大,里面充滿了震驚、慌亂,還有一絲不敢置信的微光。

“許大哥,你……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?你家里……”

“我知道?!痹S樂語打斷她,目光灼灼,“我爹不同意,說了很多難聽的話?!?/p>

“但這是我的事,我的人生。我看中的人,我認(rèn)定的路,我自己走?!?/p>

“你一個人帶著小月,太苦了。那些閑話,像刀子,你們躲不開?!?/p>

“跟我回去,天大的事,我頂著。我是許家獨(dú)子,我爹……他最終會妥協(xié)的?!?/p>

這話說得斬釘截鐵,可許樂語自己心里也沒底。

但他知道,如果此刻退縮,他可能會后悔一輩子。

董婉如的眼淚,毫無預(yù)兆地滾落下來。她捂住嘴,不讓自己哭出聲。

小月看到媽媽哭,嚇得也癟了嘴,要哭不哭的樣子。

許樂語蹲下身,把小月抱起來,用粗糙的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花。

“小月,跟叔叔回家,和媽媽一起,好嗎?叔叔家里有大院子,有好吃的好玩的?!?/p>

小月似懂非懂,看著哭泣的媽媽,又看看一臉認(rèn)真的許樂語,輕輕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董婉如淚眼朦朧地看著許樂語,看著在他懷里安靜下來的女兒。

這個男人,只見過寥寥幾面,卻給了她久違的、如同山岳般的依靠感。

那些積壓了太久的委屈、恐懼、孤獨(dú),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。

可是,真的可以嗎?那會是另一個火坑嗎?

“許大哥,我不能……這會害了你,害了你和家里的關(guān)系?!彼煅实?。

“關(guān)系已經(jīng)壞了?!痹S樂語苦笑一下,“再壞,還能壞到哪里去?”

“婉如,我不是一時沖動。我想好了。你就當(dāng)……給我個機(jī)會,也給你們自己一個機(jī)會?!?/p>

“別的我不敢保證,但我許樂語,會用這雙手,讓你們娘倆吃飽穿暖,不受欺負(fù)?!?/p>

他的眼神真摯而熱烈,像這清晨第一縷穿透霧靄的陽光。

董婉如的心,劇烈地動搖著。前路茫茫,流言可畏,家人的反對如山。

可眼前這個男人伸出的手,是黑暗中唯一可見的繩索。

她想起昨夜村里那些女人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的竊竊私語,想起小月夜里驚醒哭著要爸爸的可憐模樣。

想起自己挑水時幾乎壓垮脊梁的重量,想起對未來無邊無際的恐懼。

也許,這是命運(yùn)給她的最后一次機(jī)會。抓住,或者永遠(yuǎn)沉沒。

她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眼里雖然還有淚光,卻多了一份破釜沉舟的決絕。

她看著許樂語,輕輕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:“好。”

一個字,重逾千斤。

許樂語長長松了口氣,心里那塊大石頭,仿佛落了一半。

他知道,真正的風(fēng)暴,現(xiàn)在才開始。

“收拾一下東西,不用多,帶上要緊的。我們……這就走。”

董婉如回到那間破舊的小屋,動作很快。

她沒什么值錢東西,幾件衣服,一點(diǎn)零碎,還有小月的一些用品,打了個小包袱。

她最后環(huán)顧了一眼這個充滿痛苦回憶卻也棲身兩年的家,牽著收拾停當(dāng)?shù)男≡?,走了出來?/p>

鎖上門,鑰匙放在了窗臺顯眼處——這房子,是村里集體的。

許樂語把小月的包袱也接過來,綁在自行車后座。

他把小月抱起來,讓她坐在前杠上。董婉如側(cè)身坐在后座。

自行車承受著三個人的重量,吱呀作響,但還是穩(wěn)穩(wěn)地前行了。

車輪碾過土路,揚(yáng)起細(xì)細(xì)的塵土。

董婉如回頭,最后望了一眼董家洼,然后轉(zhuǎn)過身,抱緊了許樂語的腰,把臉輕輕貼在他寬闊的背上。

小月坐在前面,好奇地看著不斷后退的風(fēng)景。

許樂語蹬著車,心情復(fù)雜。有沖破樊籠的快意,有對未知的忐忑,更有一種沉甸甸的責(zé)任感。

他知道,家里等待他的,將是怎樣一場疾風(fēng)驟雨。

但他沒有回頭路,也不想回頭。

車子騎得不快,三里地的路,卻仿佛走了很久。

當(dāng)許家溝那熟悉的村口大樹出現(xiàn)在眼前時,許樂語的心跳,不由自主地加快了。

他把車子停在自家院門外。

院子里靜悄悄的,正是午后,爹許剛可能去地里了,娘丁秀芳或許在屋里。

他深吸一口氣,一手抱著小月,一手提起包袱,對身后臉色發(fā)白的董婉如說:“走吧,我們回家。”

06

午后的陽光白晃晃的,曬得地面發(fā)燙。

許家院子里,幾只雞在墻角刨食,老黃狗趴在屋檐下吐著舌頭。

丁秀芳正在堂屋里縫補(bǔ)衣服,一針一線,有些心神不寧。

兒子昨晚沒回來,丈夫氣得晚飯都沒吃,這個家冷得像冰窖。

她嘆了口氣,剛想穿針,就聽見院門外有響動。

抬頭一看,手里的針線笸籮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掉在地上,針線滾了一地。

她看見兒子許樂語抱著個孩子,提著包袱走進(jìn)來。

身后,跟著一個低著頭、穿著素淡藍(lán)襯衫的年輕女人。

那女人很瘦,皮膚蒼白,正是桂花嬸子她們口中的董家洼寡婦——董婉如!

丁秀芳腦子里“嗡”的一聲,眼前發(fā)黑,扶著桌子才站穩(wěn)。

“樂……樂語?你這是……”她聲音發(fā)抖,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
許樂語把小月放下來,看著母親:“娘,我把婉如和小月接回來了。”

他說得平靜,卻像一道驚雷,劈在了丁秀芳頭頂。

“你瘋了!你爹他……”丁秀芳急得直跺腳,眼淚“唰”地流下來。

就在這時,西屋的門“砰”一聲被踹開。

許剛鐵青著臉,像一座即將噴發(fā)的火山,大步?jīng)_了出來。

他顯然是聽到了動靜。

“小兔崽子!你還敢回來!”許剛的怒吼震得院子里的雞都撲棱著翅膀躲開。

他根本沒看董婉如,血紅的目光死死釘在兒子身上,額頭上青筋暴起。

“老子昨天說的話,你當(dāng)是放屁?!”他順手抄起門邊立著的扁擔(dān),就要沖過來。

丁秀芳尖叫一聲,撲上去死死抱住丈夫的腰:“他爹!不能打!不能??!”

小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吼叫和猙獰的面孔嚇壞了,“哇”一聲大哭起來,緊緊抱住媽媽的腿。

董婉如臉色慘白如紙,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。

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彎下腰,把小月緊緊護(hù)在懷里,抬起眼,迎向那道充滿暴怒和厭惡的目光。

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啊,盛滿了驚恐、無助,卻又有一股不肯完全屈服的微弱光亮。

就在許剛的扁擔(dān)將要落下,丁秀芳的哭喊、小月的啼哭混作一團(tuán)。

許樂語咬牙準(zhǔn)備擋在前面,整個院子即將被暴力與混亂吞噬的千鈞一發(fā)之際——

許剛的目光,終于,無可避免地,落在了董婉如的臉上。

時間,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、凝固。

許剛高舉扁擔(dān)的手臂,僵在了半空中。

他臉上暴怒的猙獰,像是被瞬間凍結(jié),然后出現(xiàn)了細(xì)密的裂紋。

那雙噴火的眼睛里,怒火急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極其復(fù)雜的情緒。

震驚,難以置信,困惑,還有……深不見底的、仿佛來自遙遠(yuǎn)過去的某種悸動。

他的嘴唇哆嗦起來,眼睛死死盯著董婉如清秀的眉眼,蒼白的臉頰,微微下垂的眼尾。

像是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幻影。

扁擔(dān)從他手中滑落,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掉在地上,滾了幾滾。

這聲響驚醒了呆滯的眾人。

丁秀芳忘了哭,許樂語忘了擋,連小月都止住了啼哭,抽抽搭搭地看著這個可怕又奇怪的爺爺。

院子里死一般寂靜,只有雞在遠(yuǎn)處不安地咕咕叫。

許剛喉結(jié)上下劇烈滾動,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,才從干澀的喉嚨里,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(jié)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小……小芹?”

聲音很輕,帶著夢囈般的恍惚。

小芹?誰是小芹?

許樂語和丁秀芳都愣住了,疑惑地看著許剛,又看看同樣茫然而驚恐的董婉如。

董婉如緊緊抱著小月,搖了搖頭,聲音細(xì)弱蚊蚋:“我……我叫董婉如。”

“董……婉如……”許剛重復(fù)了一遍這個名字,眼神依舊沒有焦距,仿佛透過她,在看另一個靈魂。

他往前踉蹌了一步。

董婉如嚇得后退,許樂語立刻上前,擋在了她和母親、孩子前面,警惕地看著父親。

許剛卻好像沒看到兒子的戒備。

他的目光艱難地從董婉如臉上移開,緩緩掃過嚇得瑟縮的小月,掃過一臉淚痕、不明所以的妻子。

最后,落在了兒子那張寫滿決絕和擔(dān)憂的年輕臉龐上。

許樂語已經(jīng)做好了迎接更猛烈風(fēng)暴的準(zhǔn)備,哪怕真的挨一頓打。

然而,許剛只是看著他,眼神里翻涌著他完全看不懂的情緒。

有震驚過后的恍惚,有一種深深的疲憊,還有一種……近乎頹然的妥協(xié)。

許剛張了張嘴,似乎想說什么,又咽了回去。

他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那里面駭人的怒焰已經(jīng)熄滅,只剩下一種沉重的、晦暗的平靜。

他轉(zhuǎn)過身,不再看任何人,背脊仿佛一下子佝僂了許多。

他朝著堂屋走去,腳步有些虛浮。

就在他要踏進(jìn)門檻的那一刻,他停住了。

沒有回頭,聲音沙啞、低沉,卻清晰地傳進(jìn)院子里每一個人的耳朵:“還愣著干啥?”

他頓了一下,肩頭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。

“趕緊……選日子,辦酒?!?/p>

說完,他徑直走進(jìn)堂屋,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后,“吱呀”一聲,關(guān)上了。

留下院子里三個人,如同泥塑木雕。

丁秀芳忘了擦眼淚,呆呆地看著那扇關(guān)上的門。

許樂語完全懵了,大腦一片空白。他預(yù)想了無數(shù)種可能,唯獨(dú)沒有這一種。

打斷腿的威脅呢?斷絕關(guān)系的怒吼呢?怎么就變成了……催著辦酒?

他猛地看向董婉如。

董婉如也正看著他,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,大眼睛里滿是驚魂未定和茫然。

她懷里的的小月,也睜著淚汪汪的眼睛,不明所以。

一陣風(fēng)吹過,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,沙沙作響。

老黃狗不知何時走了過來,蹭了蹭許樂語的褲腿,發(fā)出低低的嗚咽。

許樂語恍然回神,彎腰撿起地上那根扁擔(dān),手指收緊。

他看著緊閉的堂屋門,又看看驚魂甫定的董婉如母女,最后看向同樣不知所措的母親。

巨大的疑惑,如同濃霧,瞬間籠罩了整個院子,也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。

父親那聲“小芹”,到底是什么意思?

他態(tài)度的驚天逆轉(zhuǎn),又是因?yàn)槭裁矗?/strong>

這場本以為無法收場的沖突,竟然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,暫時平息了。

可許樂語心里清楚,平靜的水面下,暗流更加洶涌。

一個被塵封已久的秘密,似乎隨著董婉如的到來,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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