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"你簽這里。"女人推過來一份表格。
我低著頭,口罩遮住大半張臉,手指顫抖地握著筆。
"孩子母親呢?怎么沒來?"她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柔。
"去世了。"
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。我聽見她倒吸一口冷氣。
五年了,她還是沒變。而我,已經(jīng)不是當年那個她認識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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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七月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。
我牽著小宇的手,站在"陽光幼兒園"的門口,手心全是汗。
"爸爸,這里好漂亮。"小宇仰著小臉,眼睛亮晶晶的。
我蹲下來,幫他整理衣領。
這是我給他買的新衣服,淺藍色的T恤,雖然是打折貨,但看起來還算體面。
我自己就寒酸多了,洗得發(fā)白的黑色T恤,運動鞋邊緣已經(jīng)開膠,牛仔褲膝蓋處磨得泛白。
"走吧,咱們進去。"我深吸一口氣,推開了幼兒園的大門。
保安室的大叔抬頭看了我們一眼:"報名的?去二樓園長室。"
我點點頭,拉著小宇上樓。走廊里貼滿了孩子們的畫作,五顏六色的,充滿童趣。
小宇一路看著,不時發(fā)出驚嘆的聲音。我的心卻越跳越快。
這是這片區(qū)域最好的幼兒園,我托了好多關(guān)系才拿到報名資格。
為了讓小宇有個好的成長環(huán)境,我咬牙交了報名費。那筆錢是我一個月的工資。
二樓最里面就是園長室。門虛掩著,里面?zhèn)鱽砼苏f話的聲音。
我敲了敲門。
"請進。"
推開門的那一刻,我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坐在辦公桌后面的女人穿著白色襯衫,長發(fā)披肩,臉上畫著淡妝。
她抬起頭,對我露出職業(yè)化的微笑。
蘇婉。
我的前女友。
我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,差點踩到小宇的腳。
"您好,是來報名的嗎?"蘇婉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柔,像五年前一樣。
我點點頭,不敢說話。
還好今天戴了口罩。我壓低帽檐,拉著小宇走到她的辦公桌前。
"請坐。"蘇婉指了指對面的椅子,"資料都帶了嗎?"
"帶了。"
我盡量壓低聲音,從背包里掏出戶口本、出生證明、體檢報告,雙手遞過去。
蘇婉接過資料,低頭翻看。她的手指修長,指甲涂著淡粉色的指甲油。
那雙手我曾經(jīng)牽過無數(shù)次,現(xiàn)在卻只能隔著辦公桌遠遠地看著。
"林小宇,四歲三個月。"蘇婉看著出生證明,聲音平靜,"父親林遠。"
聽到她念出我的名字,我的心臟猛地一縮。
我低著頭,手指緊緊攥著膝蓋上的褲子。
"媽媽呢?怎么只有父親的信息?"蘇婉抬起頭,目光落在我臉上。
我能感覺到她在打量我。我把帽檐壓得更低了,口罩幾乎遮住了整張臉。
"去世了。"我艱難地吐出三個字。
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下來。
我聽見筆掉在桌上的聲音,清脆的,像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。
"對不起,我不知道。"蘇婉的聲音有些發(fā)顫,"節(jié)哀。"
我沒有抬頭,只是點了點頭。
小宇站在我旁邊,安靜地看著這一切。他很乖,從來不在外人面前鬧。
"那孩子平時誰照顧?"蘇婉又問。
"我。"
"工作呢?"
"在附近的物流公司做分揀員。"
我簡短地回答,"早上七點到下午四點,能接送孩子。"
蘇婉沉默了幾秒,繼續(xù)翻看資料。
我能聽見紙張摩擦的聲音,還有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響。
辦公室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,每一秒都漫長得讓人窒息。
"林先生,"蘇婉終于開口,聲音恢復了職業(yè)化的平靜。
"我們幼兒園對單親家庭的孩子有特別的關(guān)注機制,您放心把孩子交給我們。"
"謝謝。"我喉嚨發(fā)緊,幾乎說不出話來。
"小朋友,過來阿姨這邊。"蘇婉沖小宇招招手。
小宇看了我一眼,我點點頭。他走到蘇婉身邊,有些羞澀地低著頭。
"你叫小宇對嗎?"蘇婉蹲下來,和小宇平視,"喜歡這里嗎?"
"喜歡。"小宇小聲說。
"那開學了要乖乖聽老師的話,好不好?"
"好。"
蘇婉伸手摸了摸小宇的頭,笑容溫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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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著這一幕,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。
五年前,蘇婉對我說:"我想要個孩子,我們結(jié)婚吧。"
我沉默了很久,最后說:"我還沒準備好。"
她哭了,哭著說:"林遠,你什么時候才能給我一個承諾?我已經(jīng)等了三年了。"
我沒有回答。我逃避了,就像我一直逃避一切需要承擔責任的事情一樣。
一個月后,她離開了。
"林先生?"蘇婉的聲音把我拉回現(xiàn)實。
我猛地抬起頭,又迅速低下去。
"麻煩您在這里簽個字,確認一下信息。"蘇婉把表格推過來,遞給我一支筆。
我接過筆,手指還在顫抖。我不敢抬頭看她,怕她認出我來。
雖然五年過去了,雖然我瘦了很多,皮膚也曬黑了,但那雙眼睛,她一定還記得。
我飛快地簽下名字,把筆放回桌上。
"好了,開學時間是九月一號,到時候會有老師聯(lián)系您。"
蘇婉把資料整理好,放進檔案袋,"還有什么問題嗎?"
"沒有了。"我站起身,拉著小宇的手,"謝謝。"
"不客氣。"蘇婉也站起來。
"對了,林先生,可以留個聯(lián)系方式嗎?如果有緊急情況需要聯(lián)系家長。"
我報了電話號碼,她在本子上記下來。
我趁機看了她一眼,她低著頭,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。
她還是那么美,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。
"那我們先走了。"我拉著小宇轉(zhuǎn)身,幾乎是逃一般地離開了辦公室。
走出幼兒園大門,我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。后背已經(jīng)被汗水浸透了。
"爸爸,那個阿姨好溫柔。"小宇仰著臉對我說。
"是啊。"我苦笑著,摸了摸他的頭。
回家的路上,我腦子里一片混亂。
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她,更沒想到她成了幼兒園的園長。
這到底是命運的安排,還是又一次殘忍的玩笑?
我想起五年前的那個夜晚。蘇婉站在出租屋門口,眼睛紅紅的。
"林遠,我真的不能再等了。我今年二十八了,我想要個家,想要個孩子。"
"婉婉,我知道,但是我現(xiàn)在還沒有穩(wěn)定的工作,我們連房子都沒有。"
"我不在乎那些!"
她的聲音帶著哭腔,"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承諾,一個確定的未來。"
我沉默了。我確實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。
我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清,怎么敢承諾給她一個家?
"對不起。"我最后只說了這三個字。
她轉(zhuǎn)身離開了,頭也不回。
那個夜晚下著雨,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,就像溶化在水里的糖,再也找不回來了。
分手后的第三個月,我在酒吧買醉。遇到了一個女人,她叫雨欣。
我們在醉酒中發(fā)生了關(guān)系。一個月后,她打電話告訴我,她懷孕了。
"我要生下來。"雨欣說,語氣堅定。
"你瘋了嗎?我們根本不了解彼此。"
"我不管,我要這個孩子。你可以選擇不負責,但我一定要生下他。"
最后我還是妥協(xié)了。不是因為愛,而是因為責任。
我陪她去產(chǎn)檢,陪她生孩子,看著小宇來到這個世界。
但雨欣的產(chǎn)后抑郁很嚴重。
她經(jīng)常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哭,有時候連孩子都不愿意看一眼。
我試圖開導她,帶她去看醫(yī)生,但一切都沒有用。
小宇兩歲那年的冬天,雨欣跳樓了。
那天我正在上班,接到物業(yè)的電話。
等我趕回去的時候,她已經(jīng)躺在冰冷的地面上,身下一灘鮮紅的血。
我抱著小宇,站在人群外面,眼淚流個不停。
不是因為失去了雨欣——我們之間從來沒有愛情——而是因為愧疚。
我又一次逃避了責任,又一次讓一個女人為我的懦弱付出代價。
從那以后,我發(fā)誓要做一個好父親。
我辭掉了需要經(jīng)常加班的工作,找了一份時間固定的分揀員工作,每天準時接送小宇去托兒所。
我學著做飯,學著哄孩子睡覺,學著當一個父親應該做的一切。
但我知道,小宇缺少母愛。他看到其他孩子都有媽媽接送,會羨慕地多看幾眼。
睡覺前,他會問我:"爸爸,媽媽在哪里?"
"媽媽在很遠的地方,她在那里看著你。"我只能這樣回答。
小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然后緊緊抱著我的胳膊睡著。
現(xiàn)在,他終于可以上一個好的幼兒園了。
我拼盡全力想給他最好的,即使那個最好的幼兒園的園長,是我曾經(jīng)傷害過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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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
九月一號,開學的日子。
我早早地起床,給小宇做了他最喜歡的雞蛋餅。
他穿著新買的幼兒園校服,背著小書包,興奮得一晚上都沒睡好。
"爸爸,我今天能交到新朋友嗎?"小宇一邊吃飯一邊問。
"當然能,你這么可愛。"我摸摸他的頭。
七點半,我們準時到了幼兒園門口。
很多家長已經(jīng)在那里了,大多是媽媽或者爺爺奶奶,像我這樣的年輕父親并不多。
"小宇,過來,阿姨幫你掛上名牌。"
一個年輕的女老師蹲下來,把寫著"林小宇"的名牌掛在他胸前。
"謝謝阿姨。"小宇乖巧地說。
"真乖。"老師笑著摸摸他的頭,"去教室吧,小朋友們都在里面。"
小宇轉(zhuǎn)過頭看我,眼睛里有些不舍。
"去吧,爸爸下午來接你。"我蹲下來,抱了抱他,"要乖乖聽老師的話。"
"嗯。"小宇點點頭,跟著老師走進了教室。
我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,心里空落落的。
這是他第一次離開我這么久。我在門口站了很久,直到上班要遲到了才離開。
下午三點半,我準時到幼兒園門口。
很多家長已經(jīng)在那里等著了,大多是年輕的媽媽,穿著漂亮,化著精致的妝。
我站在角落里,戴著口罩,盡量不引人注意。
"聽說這個幼兒園的園長特別好,對孩子們都很有耐心。"
"是啊,我家寶貝就喜歡園長,說她像童話里的公主。"
"可不是嗎,長得那么漂亮,又溫柔,誰不喜歡。"
家長們的議論聲傳進我耳朵里。
我知道她們說的是蘇婉。她一直都是這樣,走到哪里都會成為焦點。
放學鈴聲響了,孩子們陸續(xù)走出教室。
我看到小宇背著書包,跟在其他小朋友后面。
他看到我,眼睛一亮,飛快地跑過來。
"爸爸!"
"今天開心嗎?"我蹲下來,接過他的書包。
"開心!我交到新朋友了,他叫豆豆。"
小宇興奮地說,"我們一起玩積木,一起吃飯。"
"那很好啊。"我笑著說。
正準備離開,我看到蘇婉從教學樓里走出來。
她穿著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,長發(fā)扎成馬尾,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。
幾個孩子看到她,都圍了過去。
"園長好!"孩子們齊聲喊。
"小朋友們好。"蘇婉笑著摸摸他們的頭,"今天第一天上學,都開心嗎?"
"開心!"
我拉著小宇準備走,但小宇突然掙開我的手,跑向了蘇婉。
"小宇!"我低聲喊,但他已經(jīng)跑到蘇婉面前了。
"園長阿姨!"小宇仰著臉,對蘇婉露出燦爛的笑容。
蘇婉愣了一下,蹲下來:"小宇,第一天上學開心嗎?"
"開心!"小宇點點頭,"阿姨,你真漂亮。"
蘇婉笑了,眼睛彎成月牙:"謝謝你,小宇真會說話。"
我快步走過去,想把小宇拉走,但他突然拉住了蘇婉的衣角。
"阿姨。"小宇小聲說,聲音有些猶豫。
"怎么了?"蘇婉溫柔地問。
小宇抬起頭,眼睛亮晶晶的,小聲問:"阿姨,你能當我媽媽嗎?"
周圍瞬間安靜了。所有的家長都看向我們這邊。
我的臉瞬間漲紅了,即使戴著口罩也遮不住那份尷尬。
蘇婉明顯愣住了,她保持著蹲下的姿勢,看著小宇。
幾秒鐘的沉默后,她溫柔地摸了摸小宇的頭:"小宇是想要媽媽了嗎?"
小宇點點頭,眼眶有些紅了:"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有媽媽,只有我沒有。"
"小宇。"
我快步走過去,拉住他的手,聲音有些顫抖,"別胡鬧,跟阿姨說對不起。"
"對不起。"小宇低下頭,聲音帶著哭腔。
"沒關(guān)系。"蘇婉站起來,看向我,"林先生,孩子只是想要母愛,這很正常。"
"給您添麻煩了。"我壓低聲音說,拉著小宇轉(zhuǎn)身就走。
身后傳來家長們的竊竊私語。
"這孩子真可憐,這么小就沒媽媽。"
"那個爸爸看起來挺年輕的,怎么就守寡了?"
"誰知道呢,現(xiàn)在單親家庭多著呢。"
我拉著小宇快步走出幼兒園,一直走到看不見那些人了才停下來。
我蹲下來,看著小宇紅紅的眼睛。
"小宇,為什么要那樣說?"
"因為我想要媽媽。"
小宇的眼淚掉下來,"豆豆說他媽媽會給他講故事,會做好吃的飯,我也想要。"
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揪住了。
我把小宇抱進懷里,聲音發(fā)哽:"對不起,是爸爸不好。"
"爸爸,你不要哭。"小宇伸出小手,幫我擦眼角,"我有爸爸也很好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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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家的路上,我們都沒有說話。小宇牽著我的手,安靜地走著。
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,一大一小,緊緊依靠。
晚上,我做了小宇最喜歡的番茄炒蛋和排骨湯。
我們坐在小小的餐桌前,面對面吃飯。
"爸爸,明天還能見到園長阿姨嗎?"小宇突然問。
我一頓:"應該能吧,但是不能再說那些話了,知道嗎?"
"為什么不能?"
"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,我們不能給別人添麻煩。"
小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。
那天晚上,我哄小宇睡著后,一個人坐在陽臺上抽煙。
煙霧在黑暗中緩緩升起,模糊了窗外的夜景。
我想起蘇婉的笑容,想起她蹲下來和小宇說話的樣子。
五年前,她也曾這樣溫柔地對我笑過。
"林遠,我想要三個孩子。"
她躺在我懷里,認真地說,"兩個兒子一個女兒,你說好不好?"
"三個?你想累死我啊。"我笑著說。
"那就兩個。"她妥協(xié)了,"一個像你,一個像我。"
"好,都聽你的。"
但那只是說說而已。我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結(jié)婚生子的事情。
我總覺得時間還早,總覺得還可以再等等。
直到她離開了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。
第二天放學,小宇又在教室門口張望。他在等蘇婉。
我遠遠地看著,心里五味雜陳。
我知道小宇喜歡她,不僅僅是因為她溫柔,更因為她填補了小宇心中對母親的渴望。
"小宇,該回家了。"我走過去,牽住他的手。
"爸爸,等一下,我想看園長阿姨。"小宇說。
"她很忙,我們不要打擾她。"
"就一眼,就看一眼。"小宇懇求地看著我。
我心軟了,點點頭。我們站在教學樓下,等著蘇婉出來。
十分鐘后,蘇婉從辦公室里走出來。
她換了一身衣服,白色的襯衫配黑色的長褲,頭發(fā)披散下來。
她手里拿著包,應該是準備下班了。
"園長阿姨!"小宇揮著手喊。
蘇婉看到我們,愣了一下,走過來:"小宇,還沒回家嗎?"
"我想等阿姨。"小宇說。
蘇婉笑了,蹲下來和小宇平視:"小宇真乖。今天在幼兒園表現(xiàn)怎么樣?"
"很好!老師夸我了。"小宇興奮地說。
"那很棒啊。"蘇婉摸摸他的頭,"以后也要繼續(xù)加油哦。"
"嗯!"
蘇婉站起來,目光落在我臉上。我依然戴著口罩,帽子壓得很低。
"林先生,小宇很缺少母愛。"蘇婉突然說,聲音輕柔。
"如果可以的話,多帶他參加一些集體活動,讓他感受到家庭的溫暖。"
"我會的。"我低聲說,"謝謝。"
"不客氣。"蘇婉頓了頓,"其實我能理解您的不容易,單獨帶孩子確實很辛苦。"
我沒有說話,只是點了點頭。
"那我先走了。"蘇婉說,"小宇再見。"
"阿姨再見!"小宇用力揮手。
看著蘇婉走遠的背影,我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情緒。
她還是那么善良,那么溫柔,就像五年前一樣。
接下來的一個星期,小宇每天都要在幼兒園多待一會兒,等蘇婉出來跟她說幾句話。
蘇婉也很有耐心,每次都會蹲下來和他聊天,問他今天吃了什么,學了什么,開不開心。
我站在遠處看著他們,心里既感激又痛苦。
感激蘇婉對小宇的好,痛苦的是我知道這一切都建立在她不知道我是誰的基礎上。
如果她知道那個戴口罩的男人就是林遠,她還會這樣溫柔嗎?
九月底,幼兒園通知說要開家長會。我收到消息的時候,整個人都緊張了。
家長會意味著我要在會議室里待至少一個小時,意味著我要面對蘇婉的目光,意味著我被認出來的風險大大增加。
但我不能不去。作為家長,我必須了解小宇在幼兒園的情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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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
家長會定在周五下午三點。
我特意請了半天假,提前洗了澡,換了一件相對體面的襯衫。
我在鏡子前站了很久,猶豫要不要戴口罩。
最后我還是戴上了。我告訴自己,疫情雖然過去了,但小心一點總沒錯。
其實我只是在逃避,逃避被她認出來的那一刻。
幼兒園的會議室不大,能容納五六十個人。
家長們陸續(xù)到達,大多是媽媽,穿著時尚,化著精致的妝。
我找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,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。
三點整,蘇婉走進會議室。
她穿著一件淺灰色的套裝,頭發(fā)盤成發(fā)髻,脖子上戴著一條細細的項鏈。
她看起來干練又優(yōu)雅,完全是一個成功的職業(yè)女性的樣子。
"各位家長下午好,歡迎來參加本學期的第一次家長會。"蘇婉站在講臺上,聲音清晰溫和。
"我是陽光幼兒園的園長蘇婉,很高興認識大家。"
家長們紛紛鼓掌。我坐在角落里,也跟著鼓掌,但視線一直盯著桌面。
"今天主要和大家聊聊孩子們在幼兒園的適應情況,以及接下來的教學安排。"
蘇婉打開PPT,開始介紹幼兒園的教學理念和課程設置。
她說話的時候很有感染力,手勢優(yōu)雅,語速適中。
我偷偷抬頭看了她幾眼,又迅速低下頭。
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,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。
小宇跑了進來,后面跟著一個年輕的女老師。
"對不起園長,小宇非要進來找爸爸。"老師歉意地說。
"沒關(guān)系。"蘇婉笑了,"小宇,你爸爸在哪里?"
小宇的目光在會議室里掃了一圈,然后鎖定了我。他興奮地跑過來:"爸爸!"
所有的家長都轉(zhuǎn)過頭看我。
我的臉瞬間漲紅了,低聲對小宇說:"乖,爸爸在開會,你先跟老師回去。"
"我不要。"小宇搖頭,"我想跟爸爸在一起。"
"小宇。"蘇婉走過來,蹲在小宇面前,"爸爸開完會就去接你,好不好?"
小宇看看我,又看看蘇婉,猶豫了一下。
蘇婉溫柔地說:"如果你現(xiàn)在乖乖回去,阿姨等會兒給你一顆小紅花,怎么樣?"
"真的嗎?"小宇眼睛亮了。
"真的。"
"那好吧。"
小宇妥協(xié)了,但走之前突然拉住了蘇婉的手,"阿姨,你真好,我好喜歡你。"
蘇婉笑著摸摸他的頭:"阿姨也喜歡小宇。"
小宇這才跟著老師離開了。會議室里的氣氛有些尷尬,幾個家長小聲議論著什么。
蘇婉回到講臺,繼續(xù)她的講解。
但我注意到,她的目光在我這個方向停留了幾秒鐘。
我低著頭,假裝在記筆記,手心全是汗。
會議結(jié)束后,家長們陸續(xù)離開。我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,才起身準備走。
"林先生,請等一下。"蘇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
我的心臟狂跳,慢慢轉(zhuǎn)過身。
"有什么事嗎?"我壓低聲音。
"我想和您單獨聊聊小宇的情況。"蘇婉說,"如果您不著急的話。"
我點點頭,跟著她來到辦公室。
辦公室里只有我們兩個人。蘇婉示意我坐下,她坐在辦公桌對面。
"林先生,我注意到小宇很缺乏安全感。"蘇婉開門見山地說。
"他在幼兒園總是一個人待著,不太愿意和其他小朋友玩。老師和他說話,他也不太愛理。"
"是嗎?"我有些意外,"他在家里挺活潑的。"
"這可能是因為單親家庭的原因。"蘇婉的語氣很溫和,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。
"小宇很缺少母愛,他會下意識地尋找母親的替代品,比如女老師,比如我。"
我沉默了。我知道她說的都是對的。
"我的建議是,多帶小宇參加一些親子活動,讓他感受到家庭的溫暖。"
蘇婉繼續(xù)說,"幼兒園每個月都會組織一次親子活動,希望您能盡量參加。"
"我會的。"
"還有。"蘇婉頓了頓。
"如果可能的話,考慮給小宇找一個母親。孩子的成長需要父母雙方的陪伴。"
我抬起頭,看著她。
隔著口罩,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,但我知道我的眼睛里一定充滿了苦澀。
"我會考慮的。"我說,聲音沙啞。
"那就這樣吧。"蘇婉站起來,"如果小宇有什么問題,我會隨時聯(lián)系您的。"
"謝謝。"我也站起來,轉(zhuǎn)身準備離開。
就在我走到門口的時候,戴了一下午的口罩帶子突然斷了。口罩掉了下來。
我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臉,但已經(jīng)來不及了。
"林遠?"蘇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,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。
我僵在原地,后背僵硬。
"是你嗎?林遠?"她又問了一遍。
我慢慢轉(zhuǎn)過身,放下了手。沒有了口罩的遮擋,我的臉完全暴露在她面前。
蘇婉站在辦公桌后面,臉色蒼白。她的手緊緊抓著桌沿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"好久不見。"我苦笑著說,聲音低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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辦公室里安靜得可怕。掛鐘的滴答聲清晰可聞,像是在倒數(shù)著什么。
"你..."蘇婉的聲音發(fā)顫,"你怎么會在這里?"
"報名的時候我沒想到園長是你。"我低聲說,"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隱瞞的。"
"小宇是你的兒子?"
"是。"
"他媽媽..."
"去世了。"我打斷她,"兩年前。"
蘇婉靠在辦公桌上,似乎站不穩(wěn)了。她深吸了幾口氣,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
"你為什么不告訴我?"她終于開口,聲音帶著憤怒和委屈,"你為什么要騙我?"
"我沒有騙你。"我說,"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是我。"
"為什么?"
"因為我沒臉見你。"我的聲音很低,幾乎聽不見,"因為我配不上你的溫柔。"
蘇婉愣住了。她看著我,眼眶漸漸紅了。
"你走吧。"她轉(zhuǎn)過身,背對著我,"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。"
"對不起。"我說完這三個字,轉(zhuǎn)身離開了辦公室。
走出幼兒園的時候,天已經(jīng)黑了。路燈一盞盞亮起來,照亮了空蕩蕩的街道。
我站在路邊,點了一支煙。煙霧在夜色中緩緩升起,模糊了我的視線。
我想起五年前的那個夜晚,想起蘇婉離開時的背影。
那時候我以為失去了她已經(jīng)是最痛苦的事情了。
但我錯了。
我的手機響了,是小宇的老師打來的。
"林先生,小宇一直在等您,您什么時候來接他?"
"馬上就到。"我掐滅煙頭,大步走回幼兒園。
小宇站在教室門口,看到我眼睛一亮:"爸爸!"
"讓你久等了。"我蹲下來,幫他整理書包。
"爸爸,園長阿姨呢?她說要給我小紅花的。"
"阿姨有事,小紅花明天再給你。"
"哦。"小宇有些失望,但很快又高興起來,"爸爸,我們回家吃什么?"
"你想吃什么?"
"我想吃糖醋排骨!"
"好,今天就做糖醋排骨。"
回家的路上,小宇一直在說幼兒園的事情。
他說豆豆今天帶了一個很酷的變形金剛,他說老師教他們唱了一首新歌,他說食堂的飯很好吃。
我聽著他嘰嘰喳喳的聲音,心里漸漸平靜下來。
不管發(fā)生什么,我都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。這是我的責任,也是我存在的意義。
那天晚上,我做了糖醋排骨、番茄炒蛋還有紫菜蛋花湯。
小宇吃得很開心,嘴角沾滿了醬汁。
"爸爸做的飯最好吃了!"他笑著說。
"那以后爸爸天天給你做。"
"好!"
吃完飯,我陪小宇玩了一會兒積木,給他洗澡,哄他睡覺。
他躺在床上,緊緊抓著我的手。
"爸爸。"
"嗯?"
"你說園長阿姨會一直在幼兒園嗎?"
"應該會吧。"
"那就好。"小宇笑了,"我喜歡她,她對我很好。"
我摸摸他的頭,沒有說話。
小宇睡著后,我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發(fā)呆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,是一條微信消息。
我打開一看,是蘇婉發(fā)來的。
"林遠,我們需要談談。"
我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,最后回復:"好,你說時間地點。"
"明天下午四點,幼兒園對面的咖啡館。"
"好。"
發(fā)完這條消息,我把手機扔在沙發(fā)上,仰頭靠在椅背上。
該來的總會來的。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,我知道。
第二天下午,我把小宇交給托管班,獨自去了咖啡館。
蘇婉已經(jīng)到了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,面前放著一杯咖啡。
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,頭發(fā)扎成馬尾,沒有化妝。
"來了。"她看到我,平靜地說。
"嗯。"我在她對面坐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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服務員過來,我點了一杯美式咖啡。
等服務員走了,蘇婉直視著我的眼睛:"我想知道這五年你都經(jīng)歷了什么。"
我沉默了幾秒鐘,開始講述。
蘇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