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魏,別開!”
桂蘭的聲音從熱炕頭上傳來,顫得像風里的游絲,透著骨子里的怕。
“是債躲不過,是命這就得認。”
魏蒼生死死攥著那根已經(jīng)被磨得油光锃亮的木門栓,指節(jié)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門外那陣沉悶的撞擊聲突然停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股子比北風還在滲人的死寂。
這股寂靜,甚至比剛剛那要命的抓撓聲更讓人心慌。
隔著這層薄薄的門板,仿佛是陰陽兩界。
他屏住了一口氣,那口氣在嗓子眼里打轉(zhuǎn),怎么也咽不下去。
這一門推開,究竟是這漫長冬天的生路,還是一家兩口的死期,全看老天爺賞不賞臉了。
01
臘月的長白山,是一頭睡醒了要吃人的白獸。
這一年的雪,大得邪乎。
村里的老人都說,這是六十年一遇的“白毛風”。
雪片子不像是往下落,倒像是有人在天上往下潑白面。
連著下了三天三夜,天地間就只剩下一個顏色。
那是讓人絕望的慘白。
老林溝的幾十戶人家,被這大雪封得嚴嚴實實。
通往鎮(zhèn)上的山路早就沒了蹤影,連電線桿子都被埋了半截。
魏蒼生坐在自家那間四處漏風的土坯房里,旱煙袋鍋子在鞋底上磕了又磕。
他愁。
愁得連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都顯得更加苦澀。
家里的米缸見了底,老鼠進去都要流著淚出來。
更要命的是炕上的老伴,桂蘭。
桂蘭咳了一宿,那聲音像是肺葉子里進了沙子,聽得魏蒼生心頭直抽抽。
藥斷了。
斷了藥,這就是在熬日子。
魏蒼生是個獵人,在這個行當里摸爬滾打了三十年。
由于禁獵的政策,他已經(jīng)很多年沒動過那桿老獵槍了。
那是一桿老式的單管獵槍,槍托是用上好的核桃木做的,被他盤得紅潤透亮。
雖說現(xiàn)在封山育林,可人總得活著。
人都要餓死了,規(guī)矩就顯得沒那么硬氣。
魏蒼生站起身,膝蓋骨發(fā)出“嘎嘣”一聲脆響。
這是老寒腿的毛病,一下雪就疼得鉆心。
他看了一眼炕上昏睡的桂蘭,那張臉蠟黃,沒什么血色。
如果不進山,這點僅剩的口糧撐不過三天。
三天后,就是等著收尸。
他咬了咬牙,轉(zhuǎn)身走向了墻角的那個黑木柜子。
柜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,一股子陳舊的槍油味兒飄了出來。
這是他年輕時候保命的家伙事兒。
他伸手摸向槍身,指尖觸碰到冰冷槍管的那一刻,心里稍稍踏實了半分。
擦槍、校準、檢查撞針。
每一個動作都刻在骨子里,熟練得像是呼吸。
他只剩下了五發(fā)子彈。
每一發(fā),都是拿命換來的機會。
“當家的,你要去哪?”
桂蘭不知什么時候醒了,眼睛渾濁地盯著他。
魏蒼生手頓了一下,沒敢回頭。
“出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,看看能不能弄兩只野雞回來熬湯?!?/p>
他撒了謊。
這大雪封山的日子,野雞早就鉆進了幾米深的雪窩子里,哪那么容易碰見。
他是要去碰碰運氣,看看能不能獵到大家伙。
只有肉,厚實的肉,才能扛過這個鬼冬天。
穿上羊皮襖,扎緊了褲腿,魏蒼生背起了那桿沉甸甸的獵槍。
他想了想,又從碗柜的最深處,摸出了一塊巴掌大的風干咸肉。
這是家里最后的葷腥了。
他把它揣進了懷里,這是他給自己留的最后一口力氣。
推開門,風雪瞬間灌了進來,像是無數(shù)把小刀子往臉上割。
魏蒼生瞇著眼,頂著風,一步一個深坑地往后山走去。
山里的路,早就沒了。
每走一步,雪都要沒過膝蓋。
這種路,走一里地比平時走十里地還累。
周圍靜得可怕,只有腳踩在雪地上發(fā)出的“咯吱咯吱”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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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聲音在空曠的山林里傳得很遠,聽著讓人心驚肉跳。
魏蒼生不敢停。
在這種天氣里,一旦停下來,身子熱乎氣一散,人就再也起不來了。
他像是一個孤獨的黑點,在無邊無際的白色畫卷上艱難蠕動。
這片林子,他走了半輩子。
哪棵樹上有鳥窩,哪個坡底下有獾子洞,他閉著眼都能摸到。
可今天,這山變得陌生了。
那些熟悉的參照物都被大雪抹平了棱角。
他轉(zhuǎn)了整整一上午,連根毛都沒看著。
別說野豬、傻狍子,就連平時最常見的松鼠都不見了蹤影。
萬物都在躲這白毛風。
只有他這個為了活命的人,在跟老天爺硬扛。
日頭偏西的時候,溫度降得更低了。
魏蒼生感覺自己的眉毛胡子上都結(jié)了厚厚的冰碴子。
呼出的熱氣還沒飄遠,就變成了白霧。
肚子開始咕咕叫,那是一種火燒火燎的餓。
他伸手摸了摸懷里的那塊咸肉,忍住了。
現(xiàn)在還不是吃的時候。
如果今天打不到獵物,這塊肉還得帶回去給桂蘭熬粥。
就在他準備翻過前面那道名叫“黑瞎子溝”的山梁時,他突然停下了腳步。
作為老獵人的直覺,讓他背后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。
雪地上,有一串腳印。
新的。
還沒有被風雪完全蓋住。
魏蒼生蹲下身子,摘下手套,用凍僵的手指輕輕摸了摸那印記。
梅花瓣的形狀,大概有小孩手掌那么大。
不像狗,狗的爪子沒這么開闊,指甲印也沒這么深。
是狼。
而且不是一只。
看這雜亂的程度,少說也有五六只。
魏蒼生的心猛地往下一沉。
在這個年頭,遇到狼群比遇到老虎還麻煩。
老虎是獨行俠,吃飽了就不怎么傷人。
可狼不一樣。
狼是群居的,而且這大雪天,狼比人更餓,也比平時更瘋。
它們要是餓極了,連同類都吃,更別說是人了。
理智告訴他,現(xiàn)在掉頭下山是最穩(wěn)妥的。
可家里的米缸,還有桂蘭那張蠟黃的臉,像鞭子一樣抽著他的心。
空著手回去,跟死有什么分別?
富貴險中求。
魏蒼生咬了咬牙,取下背上的獵槍,大拇指輕輕掰開了擊錘。
“咔噠”一聲輕響,在風雪里幾不可聞。
他順著狼的腳印,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。
狼走過的路,說明前面可能有獵物。
就算打不到別的,如果能放倒一只狼,那狼皮能換錢,狼肉也能救命。
雖然狼肉酸澀難吃,但到了這步田地,那就是龍肉。
風越來越大,天色也漸漸暗沉下來。
那種鉛灰色的天空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魏蒼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,每一步都格外謹慎。
他盡量踩在狼留下的腳印上,這樣既省力,又能掩蓋自己的動靜。
前方出現(xiàn)了一個避風的山坳。
幾棵巨大的紅松樹下,積雪似乎被什么東西踩平了。
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順著風飄進了他的鼻孔。
到了。
魏蒼生迅速閃身到一棵大樹后面,屏住了呼吸。
他探出半個腦袋,瞇著眼往山坳里看。
這一看,他只覺得頭皮發(fā)麻,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。
就在距離他不五十米的地方,七八雙綠幽幽的眼睛,正齊刷刷地盯著他藏身的方向。
狼。
真正的狼群。
它們沒有跑,也沒有叫。
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雪地里,像是一群來自地獄的幽靈。
魏蒼生這才意識到,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。
狼這種畜生,太精了。
它們早就發(fā)現(xiàn)了他,甚至可能是故意留下腳印引他過來的。
這就是一個圈套。
而在大雪封山的絕境里,獵人和獵物的身份,往往就在一瞬間發(fā)生轉(zhuǎn)換。
此時此刻,他魏蒼生,不再是那個經(jīng)驗豐富的獵人。
在這些饑餓的野獸眼里,他就是一塊一百多斤重、還會自己送上門的鮮肉。
握著槍的手心,沁出了冷汗,瞬間又變得冰涼刺骨。
02
魏蒼生緊緊貼在樹干上,大氣都不敢出。
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,仿佛要撞斷肋骨蹦出來。
他對面,七八只灰狼呈扇形散開,這是狼群最典型的圍獵陣型。
每一只狼都瘦骨嶙峋,肋骨像是一排排搓衣板,支棱在那層灰撲撲的皮毛下。
顯然,這群畜生也餓瘋了。
饑餓,能讓懦夫變成勇士,也能讓野獸變成惡魔。
魏蒼生迅速掃視了一圈,目光最終定格在中間最高處的那只狼身上。
那是一只體型碩大的公狼。
它比別的狼都要高出一頭,脖頸上的毛像獅子一樣炸著。
最顯眼的,是它左邊的耳朵少了一半,像是被什么利器削掉的。
這只“獨耳”,就是頭狼。
它正昂著頭,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里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冷峻和智慧。
沒有齜牙咧嘴,沒有低吼咆哮。
這種沉默的注視,才是最可怕的威壓。
魏蒼生知道,只要這頭狼一聲令下,或者哪怕是一個眼神,這群餓狼就會像潮水一樣撲上來。
到時候,就算他有三頭六臂,也會被撕成碎片。
他慢慢舉起獵槍,槍口對準了獨耳的眉心。
在這個距離,只要槍響,頭狼必死。
按照常理,射人先射馬,擒賊先擒王。
只要干掉頭狼,剩下的狼群可能會因為失去指揮而潰散。
這是他唯一的生機。
可是,魏蒼生猶豫了。
他的食指扣在扳機上,卻怎么也按不下去。
不是不敢,是不能賭。
這桿槍跟了他幾十年,但今天這種極寒的天氣,槍里的黃油早就凍得跟石頭一樣硬。
還有那火藥,放了那么久,有沒有受潮?
如果第一槍啞火了呢?
如果沒打中要害呢?
那是單管獵槍,打完一發(fā),這就成了一根燒火棍。
即使打死了頭狼,剩下的七只狼需要多久能沖過這五十米?
三秒?還是五秒?
在這個雪地上,他跑不過狼,也打不過一群狼。
就在這生死僵持的當口,魏蒼生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細節(jié)。
那只獨耳狼并沒有急著進攻。
它的身體雖然緊繃,但尾巴卻是夾著的,眼神里除了兇狠,還夾雜著一絲焦急。
它的身側(cè),緊緊護著一只體型稍小的狼。
那只小狼趴在雪地上,后腿似乎受了傷,正發(fā)出痛苦的嗚咽聲。
原來如此。
這群狼不是單純的想吃人,它們是走投無路了。
帶著傷員,又沒有食物,它們也被這白毛風逼到了死角。
魏蒼生看著頭狼的眼睛,頭狼也死死盯著他手里的槍。
這把黑洞洞的鐵管子,是它唯一忌憚的東西。
它是這山里的王,它見過這東西噴出火舌,奪走同類的性命。
它在評估,是撲上去大家一起死,還是哪怕有一絲可能換條活路。
魏蒼生的腦子飛快地轉(zhuǎn)著。
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,流到眼睛里,蟄得生疼。
“我不殺你,你也別想吃我?!?/p>
魏蒼生在心里默念著。
但他知道,狼聽不懂人話,它們只信實力和利益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天色更黑了。
風雪在兩者之間呼嘯,卷起一陣陣雪霧。
魏蒼生感覺到手腳開始麻木,這是失溫的前兆。
再耗下去,不用狼咬,凍也凍死了。
必須得做點什么,打破這個僵局。
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里冒了出來。
這個念頭剛一出現(xiàn),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。
但是眼下,除了這個辦法,似乎全是死路。
他在賭。
賭萬物有靈。
賭這只獨耳狼能看懂他的意思。
魏蒼生慢慢地、動作幅度極小地,將舉著的槍放了下來。
對面的狼群立刻一陣騷動,兩只側(cè)翼的公狼壓低了前身,做出了撲擊的姿態(tài)。
“嗷——”
獨耳低吼了一聲,那兩只狼立刻停住了,但眼里的綠光更盛。
魏蒼生深吸一口氣,把槍平放在腿上。
他用那只凍得不太聽使喚的左手,伸進了懷里。
這個動作極度危險。
如果狼以為他在掏別的武器,立刻就會進攻。
但他必須賭。
他從懷里掏出了那塊救命的咸肉。
肉被體溫捂得有點軟了,散發(fā)著一股濃郁的肉香味。
這股味道在風里一散開,對面的狼群明顯躁動了。
那只受傷的小狼掙扎著抬起了頭,鼻翼劇烈扇動。
甚至連頭狼的嘴角,都滴下了一串涎水。
它們太餓了。
魏蒼生哆哆嗦嗦地解下槍背帶,把那塊咸肉牢牢地綁在了槍托上。
他在干什么?
他在解除武裝。
他在告訴狼:我不殺你們,我還給你們吃的。
但這有一個前提——槍得給你們。
槍是威脅,也是載體。
只有讓狼覺得威脅解除了,它們才可能放過他。
魏蒼生重新握住槍管,這一次,他是倒著拿槍的。
槍口對著自己,槍托對著狼群。
這是一個極具誠意的投降姿勢,也是一個瘋狂的舉動。
如果狼吃了肉還要吃人,他手里連根棍子都沒有。
“畜生也是爹生娘養(yǎng)的,今兒個咱們兩清?!?/p>
魏蒼生嘟囔了一句,像是在給自己壯膽。
他猛地一揮手,用盡全身力氣,將那桿陪伴了自己半輩子的獵槍扔了出去。
“嗖——啪!”
沉重的獵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,重重地砸在了獨耳面前兩三米遠的雪地上。
槍托著地,那塊咸肉就在頭狼的鼻子底下晃蕩。
所有狼都嚇得往后一跳。
一瞬間,山坳里死一般的安靜。
魏蒼生高舉著雙手,示意自己兩手空空。
他開始慢慢地、一步一步地往后退。
每退一步,都像是踩在刀尖上。
獨耳沒有動。
它看了看魏蒼生,又看了看地上的槍。
它那雙充滿野性的眼睛里,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一種類似于人類的困惑。
它湊上前,謹慎地嗅了嗅槍托上的肉。
是肉。
真的肉。
而且,那個兩條腿的生物,那個拿著“噴火怪獸”的死神,真的在后退。
獨耳抬起頭,深深地看了魏蒼生一眼。
那個眼神,魏蒼生這輩子都忘不了。
沒有了之前的兇戾,多了一種深邃的、難以言說的意味。
它張開大嘴,一口咬住了槍上的背帶。
它沒有去撕咬那塊肉,而是叼著槍帶,猛地一甩頭。
這把十幾斤重的獵槍,被它輕而易舉地拖了起來。
它低嚎一聲,轉(zhuǎn)身朝林子深處走去。
其他的狼雖然眼饞那塊肉,但沒有一只敢造次,紛紛夾著尾巴跟在頭狼身后。
那只受傷的小狼也在同伴的攙扶下,跌跌撞撞地離開了。
轉(zhuǎn)眼間,風雪中只剩下一行雜亂的腳印。
魏蒼生一屁股坐在了雪窩子里。
他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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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汗被風一吹,透心涼。
他活下來了。
但他把吃飯的家伙,把那桿保命的獵槍,給扔了。
那是家里最值錢的東西??!
沒了槍,以后怎么活?
悔恨、后怕、慶幸,各種情緒像五味瓶一樣打翻在心里。
但他不敢多留。
沒了槍,這山里隨便跳出來個什么東西都能要了他的命。
魏蒼生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。
這一次,他跑得比兔子還快。
那種恐懼深入骨髓,他總覺得后背有雙眼睛在盯著他。
回到家的時候,天已經(jīng)黑透了。
他像是個雪人一樣撞開了門,癱倒在地上。
桂蘭嚇壞了,掙扎著爬起來要扶他。
“槍呢?當家的,你的槍呢?”
魏蒼生張了張嘴,喉嚨干澀得發(fā)不出聲音。
半晌,他才沙啞地擠出一句話:“丟了……給狼叼走了?!?/strong>
桂蘭一聽,眼淚唰地就下來了。
那是全家的命根子啊。
那一夜,魏蒼生是在噩夢中度過的。
夢里全是綠幽幽的眼睛,還有那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。
03
風雪停了。
第二天一大早,老林溝被一層厚厚的死寂籠罩著。
陽光透過破窗戶紙照進來,慘白得沒有一絲溫度。
魏蒼生起得很早,其實他一夜也沒怎么合眼。
他蹲在門口,手里攥著旱煙袋,卻沒煙葉可抽。
沒了獵槍,那塊救命的咸肉也沒了。
今天吃什么?
去扒樹皮?還是去挖草根?
絕望像毒蛇一樣,纏得他透不過氣。
桂蘭在炕上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咳嗽,每一聲都像是錘子砸在魏蒼生的心口。
“當家的,實在不行,就把那口柜子劈了吧,把屋里燒暖和點?!惫鹛m虛弱地說。
魏蒼生沒吭聲。
劈了柜子容易,可這日子還得過啊。
就在這時,一陣奇怪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。
起初很輕,像是風吹樹枝的“沙沙”聲。
但很快,那聲音變了。
變得沉重、遲緩。
“咚——滋啦——”
像是重物在雪地上拖拽的聲音。
還有沉重的呼吸聲,一下一下,粗得嚇人。
魏蒼生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,渾身的肌肉緊繃。
這聲音是從院子外面?zhèn)鱽淼?,而且越來越近,直奔著家門口來了。
是誰?
村里人都貓冬不出門,誰會在這個時候拖著東西亂跑?
難道是……
他的腦海里瞬間閃過那只少了一只耳朵的狼頭。
是不是那群狼嘗到了甜頭,覺得一塊肉不夠,又循著味兒找上門來了?
想到這,魏蒼生的臉瞬間白得像紙。
狼這東西報復心強,也貪婪。
要是它們真追下山來,這家徒四壁的土房,根本擋不住那一群餓紅了眼的野獸。
他手里現(xiàn)在只有一根頂門用的木杠子。
這玩意兒打狗還行,打狼?那就是給狼剔牙的。
聲音在門口停住了。
緊接著,是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抓撓聲。
“刺啦——刺啦——”
那是利爪劃過木板的聲音,尖銳得讓人牙酸。
屋里的桂蘭也聽到了,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,縮在被窩里瑟瑟發(fā)抖。
“老魏……外頭……是啥?”
魏蒼生擺了擺手,示意她別出聲。
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后,抄起了那根木杠子。
他的心跳得快要炸裂了,掌心里全是汗。
透過門縫往外看,除了一團模糊的黑影,什么也看不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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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那股子野獸特有的腥騷味,已經(jīng)順著門縫鉆進來了。
確實是狼!
完了。
魏蒼生心里一陣哀嚎。
這是躲不過去了。
既然躲不過,那就拼了!
就算是死,也得崩下它兩顆牙來,不能讓畜生輕易進了屋糟踐桂蘭。
外面的聲音突然停了。
那種寂靜比剛才的噪音更讓人恐懼。
它們在干什么?在埋伏?還是在準備破門?
每一秒鐘都被拉得無限長。
魏蒼生的額頭上青筋暴起,他咬著牙,把木杠子高高舉過頭頂。
這一刻,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,只剩下作為一個男人的本能。
只要那門一破,他就砸下去。
可是,門沒有破。
外面依然是一片死寂。
魏蒼生等得快要窒息了。
這種未知的恐懼,比直接面對死亡還要折磨人。
他不能再等了。
再等下去,自己這點勇氣就要被耗光了。
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不過!
他深吸了一口氣,對著身后的桂蘭低吼了一聲:“別下來!”
然后,他猛地伸手拉開了門栓。
木門發(fā)出“吱呀”一聲刺耳的怪叫。
魏蒼生大吼一聲,舉著木棍就要往外沖!
那一刻,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張血盆大口,或者是一群撲上來的惡狼。
他已經(jīng)做好了必死的準備。
然而,眼前的景象,卻讓他高舉著棍子的手,僵在了半空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