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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朝六百年僅此一人!三元及第,硬剛太后,他的結(jié)局卻出人意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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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(lián)網(wǎng),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,僅用于敘事呈現(xiàn),請知悉

大明正統(tǒng)年間,朝堂是個爛到了根的泥潭,宦官王振的權(quán)勢熏天赫地。

可偏偏有個叫商輅的浙江窮小子,不信邪,硬是憑著一管筆,從這污濁的泥潭里殺出了一條血路。鄉(xiāng)試第一,會試第一!那“三元及第”的千古神話,眼看就要在他身上應(yīng)驗。

偏偏在登頂?shù)那耙灰,一句“好心提醒”,從王振府里陰森森地飄來,瞬間將他捧上了云端,又狠狠地踩向了深淵。

此刻,那張能讓他光宗耀祖的殿試答卷就攤在面前,可那支筆卻重愈千斤。

這一夜,榮耀與墳?zāi)梗桓糁粡埍”〉募垺?/strong>



01

正統(tǒng)九年的夏天,日頭毒得像個后娘的巴掌,一下下扇在人的脊梁上。順天府鄉(xiāng)試的貢院里,更是悶得像個大蒸籠。幾百號考生擠在窄小的號舍里,汗水混著墨汁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的、混雜著緊張與餿味的酸氣。

蚊蠅“嗡嗡”地叫著,仿佛在嘲笑這群妄圖一步登天的讀書人。不少人已經(jīng)心浮氣躁,抓耳撓腮,筆桿子在嘴里咬出了深深的牙印,草稿紙上卻還是空空如也。

在這片焦灼的海洋里,角落里卻有一個異常安靜的礁石。

他叫商輅,來自浙江淳安。一身洗得發(fā)白的青布長衫,漿洗得干凈,領(lǐng)口卻已磨出了毛邊。他不算英俊,但眉眼清亮,鼻梁挺直,透著一股江南山水養(yǎng)出來的秀氣和倔強。他不像別人那樣滿頭大汗,只是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,被他用袖子不經(jīng)意地一抹,便又專注于眼前的考卷。

他的筆尖在粗糙的草紙上“沙沙”作響,聲音不大,卻有一種篤定的節(jié)奏。寫的不是時下最流行的、圓潤討巧的館閣體,而是一種糅雜了柳公權(quán)風(fēng)骨和自身勁道的楷書,字字分明,如槍似戟。

考場之外的風(fēng),似乎也帶著不安分的味道,絲絲縷縷地鉆進號舍。隔壁幾個號舍的考生,早就沒了心思答題,壓低了嗓子,交頭接耳。他們討論的不是經(jīng)義子集,而是這次的主考官是誰的門生,誰的叔伯又是朝中哪位大人,更有甚者,已經(jīng)在盤算著考完后,該往哪位權(quán)貴的府上遞帖子、送“冰敬炭敬”。

“王振公公”,這個名字像一只無形的手,掐住了整個考場的咽喉。

商輅聽著這些竊竊私語,眉頭微微皺了一下,隨即又舒展開來。他將所有的嘈雜都關(guān)在了耳朵外面,腦海里浮現(xiàn)出的,卻是家鄉(xiāng)淳安的那片青山綠水。

他的家,窮。窮到什么地步?記憶里,父親總是在他讀書的燈下,默默地編著草鞋,一雙又一雙,直到手指被草料磨得全是血口子。母親為了給他湊齊進京趕考的盤纏,把陪嫁的一對銀耳環(huán)都當(dāng)了,那是她這輩子唯一值錢的東西。臨行前,母親紅著眼圈,往他干癟的行囊里塞了兩個硬邦邦的黑面饅頭,嘴里不停地念叨:“路上吃,路上吃,別餓著……”

他不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。他會跟著父親下地,手上磨出的繭子,和筆桿在指間磨出的繭子一樣厚。他知道一粒米是怎么從泥地里長出來的,也知道父母的腰是如何一天天彎下去的。

所以,他讀書。一開始,就是為了一個最樸素的念頭:讓爹娘不再那么辛苦,讓家人能吃上一頓飽飯。后來,書讀得多了,那些“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圣繼絕學(xué),為萬世開太平”的句子,就像一顆顆種子,在他心里扎下了根,他覺得,讀書人,就該是這個樣子的。

“相公,你定能高中的!迸R行前,妻子為他整理行囊,燈光下,她的側(cè)臉溫柔得像一汪水。她不懂什么家國天下,只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有本事的人,她一邊縫補著他磨破的衣角,一邊小聲說:“考不上也沒事,大不了……大不了回來教書,咱們也能糊口。”可商輅從她那藏不住期盼的眼神里,讀懂了她所有的牽掛。

這些溫暖的、沉甸甸的記憶,是他內(nèi)心最堅實的后盾。他深吸一口氣,將所有的雜念都呼出體外,筆下的文章,越發(fā)流暢起來。

放榜那天,人群擠得像一鍋煮沸的米粥。當(dāng)“解元商輅”四個大字被高聲唱出時,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一瞬。商輅站在人群外圍,怔怔地看著那張紅榜,直到身邊的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,他才回過神來。

他中了,還是第一名,解元!

消息傳回淳安,小小的縣城都轟動了。商輅帶著這份榮耀和鄉(xiāng)親們的期盼,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。

京城的繁華,讓他這個鄉(xiāng)下來的窮書生看花了眼。高大的城墻,寬闊的街道,車水馬龍,錦衣華服?稍谶@繁華的表象之下,他卻嗅到了一股腐爛的氣息。

他住在便宜的客棧里,閑時去酒樓茶館,想聽聽京城里的風(fēng)聲?陕爜砺犎,說書人嘴里、茶客們口中,翻來覆去都是一個人的名字——司禮監(jiān)太監(jiān),王振。

人們說,這位王公公,是當(dāng)今正統(tǒng)皇帝朱祁鎮(zhèn)最信任的人,皇帝甚至不叫他太監(jiān),而是親切地稱呼他為“先生”。王振說一,小皇帝絕不說二。他的權(quán)勢,已經(jīng)遠遠超出了一個太監(jiān)應(yīng)有的范疇,儼然是“立皇帝”。朝中大臣,哪個見了他不得點頭哈腰?哪個想升官,不得先去他的府上拜碼頭?

“聽說了嗎?這次會試的主考官,就是王公公的同鄉(xiāng),鐵桿的親信!”鄰桌一個商人模樣的胖子,壓低了聲音,臉上卻帶著炫耀的神秘,“這榜上的人名,怕是有一半,早就在王公公的袖子里揣著了!

這話像一盆冷水,澆在商輅“解元”的喜悅上。

幾天后,一個同鄉(xiāng)的考生找上了門。這人鄉(xiāng)試時名次靠后,此刻卻是一臉的神秘和熱絡(luò)。他將商輅拉到客棧的角落,鬼鬼祟祟地從懷里掏出一張?zhí),獻寶似的說:“商兄,你的才學(xué),小弟是打心底里佩服。可這年頭,光有才學(xué),那是萬萬不夠的。你看,這是我托了七大姑八大姨的關(guān)系,才弄到的給王公公門下管事遞帖子的門路。咱們湊點銀子,一起去拜拜山頭。不然,這‘會元’的位子,怕是輪不到咱們這些沒根沒底的南方士子啊!”

那張?zhí)樱诨璋档慕锹淅铮路饚е环N灼人的溫度。同鄉(xiāng)的眼神里,充滿了對捷徑的渴望和對現(xiàn)實的諂媚。這赤裸裸的“潛規(guī)則”,就像一道選擇題,清晰地擺在了商輅的面前。

是低頭,用父母的血汗錢去敲開那扇骯臟的門,換一個可能的前程?還是抬頭,堅守自己心中的那點干凈,哪怕頭破血流?

這不僅僅是一場考試,這分明是他踏入名利場前,人生的第一次“大考”。

商輅看著那張?zhí)樱聊嗽S久。他想起父親滿是血口子的手,想起母親那對被當(dāng)?shù)舻你y耳環(huán)。那些錢,是用來讀書的,不是用來喂狗的。

他抬起頭,對著同鄉(xiāng)微微一笑,笑容里沒有鄙夷,只有一種平靜的疏離:“多謝兄臺好意,只是……家母為我縫制的衣衫尚在,還未破到需要另尋門路的地步。我這點微末道行,還是想在考場上試試真章!

同鄉(xiāng)愣住了,隨即悻悻地收回帖子,嘀咕了一句“不識抬舉”,便轉(zhuǎn)身走了。

商輅關(guān)上房門,靠在門板上,長長地出了一口氣。拒絕很容易,可拒絕之后涌上心頭的,卻是更大的不確定和一絲后怕。他真的能憑一管筆,去對抗那潑天的權(quán)勢嗎?

他不知道。但他知道,如果今天低了頭,那他這輩子,可能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。

他把自己關(guān)在客棧里,不再去聽外面的風(fēng)言風(fēng)語。心靜下來,思路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明。他將滿腹的經(jīng)綸,對時局的思考,對民生的關(guān)切,盡數(shù)傾注于筆端。那幾日,他寫的文章,酣暢淋漓,一氣呵成。

會試放榜,整個京城的讀書人都炸了鍋。

“會元,商輅!”

又是他!那個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浙江小子,居然連中兩元!這一下,商輅徹底成了士林中的一個異類,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。有人佩服他的才華橫溢,有人嫉妒他的沖天運氣,更多的人,則是在背后冷笑著,等著看他怎么死。

因為所有人都知道,接下來,是皇帝親自主考的殿試。而當(dāng)今的皇帝,只是王振手里的一個傀儡。

殿試前一夜,月黑風(fēng)高。

商輅正在燈下溫習(xí),房門被輕輕敲響了。開門一看,是一個面皮白凈的小太監(jiān),穿著一身不起眼的青衣,帽檐壓得很低。

小太監(jiān)沒有進門,只是站在門口,目光在他的書案上掃了一圈,扯著尖細的嗓子,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:“是商才子吧?咱家是王公公府上的。公公差咱家來給才子傳句話。”

商輅的心猛地一沉,該來的,終究還是來了。他躬身行禮:“請公公示下。”

小太監(jiān)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,聲音壓得更低了,像毒蛇在耳邊吐信:“公公說了,商才子文章錦繡,世所罕見。只是……‘木秀于林,風(fēng)必摧之’。明日殿試,圣上愛看什么樣的文章,商才子是個聰明人,應(yīng)該明白!

說完,小太監(jiān)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轉(zhuǎn)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。

商輅僵在原地,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。這話里沒有一個字是威脅,可每一個字,都比刀子還鋒利。

王振沒有向他索賄,那比索賄更可怕。這是一種赤裸裸的權(quán)力示威。

“圣上愛看什么樣的文章?”這言下之意,不就是“我王振愛看什么樣的文章”嗎?是讓他故意寫得平庸一些,把狀元的風(fēng)頭讓出去?還是說,這本身就是一道服從性測試?

若他明日在殿試上鋒芒畢露,一舉拿下狀元,成就“三元及第”的千古美談,那便是公然打了王振的臉。往后的仕途,恐怕是走一步一個坑,步步驚心。

可若是為了避禍而故意藏拙,那他十年寒窗,所學(xué)何為?他心中的那點傲骨,那點“求真”的讀書人本分,又置于何地?

這“三元及第”的無上榮耀,此刻看去,竟像一個華麗的陷阱,下面是萬丈深淵。

他回到書案前,提起筆,飽飽地蘸滿了墨。那支陪伴了他無數(shù)個日夜的毛筆,此刻卻重逾千斤。墨汁在筆尖凝聚,欲滴未滴。

他該怎么寫?這一個字落下去,決定的,可能就是他的一生。

02

金鑾殿上,莊嚴(yán)肅穆。小皇帝朱祁鎮(zhèn)端坐在龍椅上,眼神里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倦怠和好奇。他的身旁,垂手侍立著一個中年太監(jiān),雙眼微瞇,看似恭敬,實則像一頭蟄伏的猛獸,審視著殿下百官。那便是王振。

輪到商輅呈上他的對策時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。那些知曉內(nèi)情的官員,眼神里充滿了看好戲的玩味。

商輅沒有藏拙。

他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鋒芒畢露。

他揮毫潑墨,一篇《治安策》洋洋灑灑,一氣呵成。文章從民生疾苦寫到邊防疏漏,從國庫空虛談到吏治腐敗。他沒有點任何人的名字,但字字句句,都像一把無形的錐子,扎向那個站在皇帝身邊的影子。

“……內(nèi)臣干政,非國之福;宦官專權(quán),乃取亂之道。蒙蔽圣聽,壅塞言路,長此以往,則忠良疏遠,小人得志,國本動搖,社稷危矣!”

寫下最后一句時,他幾乎能感覺到背后王振投來的那道冰冷如刀的目光。

但他不在乎了。昨夜的猶豫和恐懼,在提筆的那一刻,已經(jīng)煙消云散。他是一個讀書人,筆,就是他的脊梁。若是連筆都彎了,那人也就徹底垮了。

朱祁鎮(zhèn)年輕,聽不太懂那些彎彎繞繞的典故,卻被商輅文章里那股沛然的正氣和犀利的文筆所吸引,看得連連點頭,龍顏大悅。他當(dāng)場拍板,高聲宣布:“商輅之才,冠絕當(dāng)世!朕心甚慰!欽點為本科狀元!”

此言一出,滿朝嘩然。

解元、會元、狀元!

大明開國近百年,連中三元者,僅此一人!

商輅跪在殿下,叩首謝恩。山呼萬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,他卻感到一陣恍惚。他成功了,用最決絕的方式。他也知道,從這一刻起,他的人生,再無寧靜可言。

狀元及第,游街夸官,何等風(fēng)光。可商輅的心里,卻始終壓著一塊石頭。他被授予了翰林院修撰的官職,從六品,負(fù)責(zé)編修史書,起草詔誥。這是一個清貴的閑職,遠離了朝堂權(quán)力的中心。

所有人都覺得,這是王振對他的敲打和“冷藏”。一個驚才絕艷的三元狀元,不入內(nèi)閣,不進六部,卻被扔去看故紙堆,這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羞辱。

可商輅卻甘之如飴。他正好需要時間,來觀察和學(xué)習(xí)這個他完全陌生的領(lǐng)域——官場。

他沒有像其他新科進士那樣,急著去拜碼頭、拉關(guān)系。他一頭扎進了翰林院的文山書海里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編修史書,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。從那些泛黃的奏章、起居注里,他能看到一個王朝的脈絡(luò),能觸摸到權(quán)力的真實運行軌跡。

王振的黨羽很快就找上了門。一個同在翰林院的侍講,也是王振的干兒子,笑呵呵地拿著一份起居注的草稿找到商輅:“商修撰,你看這段,寫王公公陪同圣上閱兵,是不是可以再潤色一下?比如加上‘公公運籌帷幄,深得兵法之妙’,也好讓后人知道公公的功績嘛!

商輅放下手中的書卷,接過草稿看了看。上面記載的,不過是王振陪著皇帝看了一場操練而已。他抬起頭,臉上掛著溫和卻不容置喙的微笑,說:“馬侍講,你我皆為史官,職責(zé)在于據(jù)實直書。史筆如鐵,不能曲改。后人自有公論,我等豈能妄加揣測?”

一句話,軟中帶硬,把對方頂了回去。

那馬侍講碰了一鼻子灰,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悻悻而去。

類似的事情發(fā)生了好幾次。他們想在商輅負(fù)責(zé)編修的《宣宗實錄》里,為王振添上幾筆不屬于他的功勞,都被商輅用“于史無據(jù)”、“祖宗成法”之類的理由,四兩撥千斤地?fù)趿嘶厝ァ?/p>

漸漸地,翰林院里的人都知道了,這個新來的三元狀元,是個茅坑里的石頭,又臭又硬。

一位資格很老的老翰林于心不忍,私下里勸他:“商修撰,你還年輕,路還長。史書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王公公要的是個臉面,你就給他臉面嘛,咱們大家的日子,也都能好過一點。你這樣硬頂,有什么好處呢?”

商輅給老翰林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茶,輕聲說道:“劉大人,您教訓(xùn)的是。只是,晚生讀了一輩子書,守的就是心里這點‘真’字。若是連史書都可以隨意涂抹,那我們這些史官,和街上講故事的說書先生,又有什么區(qū)別呢?我們讀的圣賢書,不就成了一個笑話嗎?”

老翰林看著他清澈的眼睛,長嘆一聲,搖了搖頭,沒再說話。

從那以后,翰林院的同僚們,看他的眼神就變了。有敬佩,但更多的是疏遠。沒人愿意跟一個“自尋死路”的愣頭青走得太近。

商輅感到了巨大的孤獨。這種孤獨,比在淳安鄉(xiāng)下讀書時更甚。那時候,他窮,但心里是滿的,F(xiàn)在,他官袍加身,心里卻空落落的。朝堂,遠比他想象的要復(fù)雜和骯臟。

每天散值回家,推開那扇簡陋的院門,看到妻子在燈下縫補的身影,聞到廚房里飄出的飯菜香,他緊繃了一天的心,才能稍稍松弛下來。

妻子不懂朝堂上的事,她只會心疼地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,問他:“相公,今天在衙門里,是不是又不順心了?那些人,是不是又為難你了?”

商輅總是笑著搖頭:“沒有,編史書能有什么煩心事?就是看書看得眼花了!

他不敢告訴妻子,他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。他開始懷疑,自己的這份堅持,會不會有一天,給這個他最想保護的家,帶來滅頂之災(zāi)?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恐懼,但緊接著涌上來的,卻是一種“雖千萬人吾往矣”的悲壯。他已經(jīng)沒有退路了。

日子就在這種平靜而壓抑的氛圍中一天天過去。

通過整理檔案,商輅的視野,已經(jīng)超出了翰林院的圍墻。他看到了王振是如何一步步掏空國庫,在京城為自己和黨羽大興土木,修建奢華的府。凰吹搅送跽袢绾卧诔瘯希窈浅馀乓粯雍浅庖黄反髥T,而龍椅上的皇帝,卻視若無睹;他看到了北方的瓦剌部落日益強大,邊關(guān)的軍報一封比一封緊急,上面全是請求增兵、加固城防的奏報。

商輅憂心忡忡。他將這些關(guān)于邊防的警訊整理出來,試圖通過正常的渠道,上書提醒皇帝。可他的奏折,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深不見底的大海,連個回聲都沒有。他知道,這些奏折,全都被司禮監(jiān),被王振那只無形的手給攔下了。

王振不想讓這些“不和諧”的聲音,打擾到皇帝“天下太平”的美夢。

正統(tǒng)十四年,瓦剌首領(lǐng)也先,以明朝賞賜的財物減少和拒絕和親為由,大舉入侵。

消息傳來,朝野震動?山酉聛戆l(fā)生的事,卻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。

王振,這個一輩子沒摸過刀槍的太監(jiān),居然向朱祁鎮(zhèn)進言,要“御駕親征”!理由荒唐得可笑——他想在自己的家鄉(xiāng)蔚州(今河北蔚縣)威風(fēng)一下,讓父老鄉(xiāng)親看看自己如今是何等的富貴榮華。

小皇帝朱祁鎮(zhèn),對他的“先生”言聽計從,居然真的答應(yīng)了。

詔書下達,滿朝文武,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胡鬧,是拿國家命運當(dāng)兒戲?墒窃谕跽穹e威之下,竟無一人敢站出來高聲反對。兵部尚書和幾位老臣苦苦勸諫,差點被王振下令當(dāng)場打死。



商輅站在翰林院的隊列里,官職低微,人微言輕。他連上殿的資格都沒有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輛由一個無知的皇帝和一個狂妄的太監(jiān)駕駛的、載著大明五十萬精銳的瘋狂馬車,浩浩蕩蕩地沖向懸崖。

那一刻,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。他讀的那些圣賢書,他寫的那手好文章,在赤裸裸的權(quán)力和愚蠢面前,顯得如此蒼白。

他仿佛聽見了,十年前自己寫下“國本動搖,社稷危矣”時,那筆尖劃破紙張的悲鳴。

一語成讖。

03

噩耗,像一場來自北方的暴風(fēng)雪,一夜之間席卷了整個北京城。

土木堡!

皇帝被俘!

五十萬大軍,全軍覆沒!

王振,那個不可一世的“先生”,被憤怒的護衛(wèi)將軍樊忠一錘砸爛了腦袋,死得像一條野狗。

消息傳回京城,天,塌了。

整個北京城都瘋了。朝堂之上,百官抱頭痛哭,亂作一團。宮里,孫太后和錢皇后哭得死去活來。城里的百姓,更是人心惶惶,拖家?guī)Э诘販?zhǔn)備南逃。有的大臣,甚至在朝堂上公開提出,要放棄北京,效仿南宋,遷都南京!

“南遷!南遷!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!”吏部尚書王直,捶胸頓足,老淚縱橫。

一時間,南遷的論調(diào),竟成了主流。整個大明王朝的統(tǒng)治核心,都彌漫著一股絕望和怯懦的氣息。

就在這片混亂和哭嚎聲中,一個并不洪亮,卻異常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
“不可!”
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一個身穿六品官服的年輕翰林,從隊列中走了出來。正是商輅。

他的臉色蒼白,眼中布滿了血絲,顯然也是一夜未眠。但他站得筆直,像一桿標(biāo)槍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。一個翰林院的修撰,在這種場合,有他說話的份嗎?

可商輅不在乎。他那“三元及第”的身份,在此刻,化作了一種無形的道德資本。他是天子門生中的翹楚,他的話,分量天然就比別人重幾分。

他環(huán)視著殿中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,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諸位大人!宋室南渡之恥,難道忘了嗎?金人鐵蹄之下,半壁江山淪喪,至今未雪!京師,乃我大明天下之根本,是天下百姓人心的寄托所在!一旦放棄,國祚將休,天下人心,就散了!”

他的聲音不大,但每一個字,都像一記重錘,砸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
此時,一個更為激昂的聲音,如平地驚雷般響起。

“誰言南遷,按律當(dāng)斬!”

說話的是兵部侍郎,于謙。他身形瘦削,面容剛毅,此刻雙目圓睜,須發(fā)戟張,宛如一尊怒目金剛。

于謙走上前,與商輅并肩而立。一個是在野多年的兵部重臣,一個是初入官場的文壇新秀,在這一刻,他們的心,是相通的。

商輅看著于謙,心中涌起一股熱流。他不再孤單。

他接著于謙的話,聲淚俱下,向著殿上還處在震驚中的監(jiān)國——朱祁鈺,深深一揖:“殿下!北京城有百萬軍民,糧草尚足,城防堅固,背靠整個中原腹地,焉能不戰(zhàn)而走?臣請殿下,固守京師,另選新君,以安天下人心,整頓兵馬,誓與瓦剌決一死戰(zhàn)!”

“另選新君”四個字,石破天驚!

這意味著,他們要徹底放棄被俘的皇帝朱祁鎮(zhèn)。在當(dāng)時,這是冒著“大不敬”的殺頭風(fēng)險。

可是,國難當(dāng)頭,個人的榮辱生死,已經(jīng)算不了什么了。商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心里一片坦然。他不再是那個只懂得在故紙堆里尋找真理的翰林修撰,他已經(jīng)蛻變成一個愿意用自己的性命,去為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賭上一次的真正的大臣。

他的眼神里,第一次有了那種屬于政治家的,殺伐決斷的銳氣。

面對主張南遷的大學(xué)士陳循,商輅冷冷地直視著他,問道:“陳大人讀了一輩子圣賢書,難道就是為了在國難當(dāng)頭之際,做個逃跑將軍嗎?我商輅官卑職小,人微言輕,但我知道,我的背后,是北京城里百萬無辜的百姓,是整個大明江山!我,不能退!”

商輅和于謙的慷慨陳詞,像一劑強心針,注入了這具幾乎要僵死的軀體。那些原本被嚇破了膽的官員,許多人臉上露出了羞愧之色,繼而燃起了同仇敵愾的火焰。



最終,在孫太后的默許下,在以于謙和商輅為首的主戰(zhàn)派的力主下,監(jiān)國郕王朱祁鈺,登上了皇位,改元景泰。是為明代宗。

北京,不走了!戰(zhàn)!

國策一定,商輅的人生也發(fā)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
他被破格提拔,直接越級進入了內(nèi)閣,以侍講學(xué)士的身份,參與機要,成為皇帝身邊最核心的智囊之一。

從一個六品的史官,一躍成為權(quán)力中樞的核心成員,商輅沒有絲毫的欣喜。他肩上的擔(dān)子,太重了。

他展現(xiàn)出了驚人的實務(wù)能力,完全不像一個只會寫文章的文弱書生。

起草詔書,昭告天下,穩(wěn)定人心,是他。那些安撫人心的文字,出自他的筆下,既有力量,又充滿了真情實感。

調(diào)度各地的糧草物資,支援北京前線,是他。他對著地圖和堆積如山的卷宗,通宵達旦地計算、規(guī)劃,確保每一粒糧食都能用在刀刃上。

整頓吏治,懲治那些在土木堡之變中臨陣脫逃、貪生怕死的官員,也是他。他的奏報,條理清晰,證據(jù)確鑿,讓那些企圖蒙混過關(guān)的人,無所遁形。

那段時間,他幾乎是以內(nèi)閣的值房為家。常常是幾天幾夜都合不了眼,累到極致,就在冰冷的椅子上靠一會兒,打個盹,醒來繼續(xù)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(wù)。

妻子帶著食盒,冒著京城里緊張的戒嚴(yán)氣氛,來到宮門外,托人把飯菜送進去。偶爾能見上一面,看著丈夫那張迅速憔悴下去的臉,眼窩深陷,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,她心疼得直掉眼淚。

“弘載,你……你這是在拿命換啊!

商輅接過飯盒,狼吞虎咽地扒了兩口飯,抬頭對妻子笑了笑,那笑容里滿是疲憊:“現(xiàn)在,滿城的人,都在拿命換。前線的士兵在城頭流血,我多撐一會兒,他們就多一分力氣。放心吧,我省得!

北京保衛(wèi)戰(zhàn)打響了。于謙在前線指揮若定,商輅在后方穩(wěn)定朝局。文武同心,君臣一體。瓦剌的鐵騎,一次次沖擊著北京高大的城墻,又一次次在軍民的殊死抵抗下,扔下成堆的尸體,狼狽退去。

最終,也先發(fā)現(xiàn),他手中的那張王牌——被俘的明英宗朱祁鎮(zhèn),已經(jīng)不值錢了。大明有了新皇帝,而且比原來的那個更強硬。北京城,這塊硬骨頭,他也啃不下來。

瓦剌大軍,終于退了。

北京保衛(wèi)戰(zhàn),勝利了!

消息傳來,整個北京城,從皇宮到陋巷,一片歡騰。人們流著淚,笑著,互相擁抱。這是劫后余生的狂歡。

而商輅,作為輔佐新君、力主抗戰(zhàn)、穩(wěn)定后方的核心功臣之一,聲望日隆,名滿天下。他用自己的行動,證明了讀書人的風(fēng)骨,不僅僅在筆下,更在危難之際,那副敢于挺身而出的鐵肩之上。

04

瓦剌的鐵蹄聲遠去了,北京城上空的陰霾似乎也隨之散盡。景泰朝在一片廢墟之上,奇跡般地站穩(wěn)了腳跟。百姓們重新開始生火做飯,商販們再次打開了鋪門,朝堂之上,也恢復(fù)了往日的秩序。

可是,陽光之下,新的陰影正在悄然滋生。

最大的陰影,來自南宮。

昔日的皇帝,英宗朱祁鎮(zhèn),被瓦剌當(dāng)成一個燙手的山芋,給放了回來。他的歸來,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極度的尷尬。一個國家,豈能有兩個太陽?

景泰帝朱祁鈺將他的哥哥尊為“太上皇”,然后客客氣氣地“請”進了南宮,名為頤養(yǎng)天年,實則嚴(yán)密看管的軟禁。

從此,朝堂之上,看似風(fēng)平浪靜,實則暗流洶涌。官員們開始悄悄站隊。一邊,是擁護戰(zhàn)功赫赫、勘定大局的當(dāng)今景泰皇帝的“擁戴派”;另一邊,則是暗中同情、懷念那位“太上皇”的“南宮派”。

與此同時,新的權(quán)貴集團也迅速崛起。

在北京保衛(wèi)戰(zhàn)中立下赫赫戰(zhàn)功的武清侯石亨、都督張軏等人,開始居功自傲,變得驕橫跋扈。他們結(jié)成一黨,在軍中安插親信,在朝中排斥異己,儼然成了一股新的“外戚”勢力,氣焰之囂張,比當(dāng)年的王振,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而在內(nèi)廷,宦官曹吉祥,憑借著在擁立景泰帝一事上的功勞,迅速填補了王振死后的權(quán)力真空,成為了司禮監(jiān)的新主人,權(quán)勢滔天。

一時間,朝堂之上,形成了景泰帝、南宮太上皇、石亨軍功集團、曹吉祥宦官集團,四股勢力交錯的復(fù)雜局面。

而商輅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被夾在了所有勢力的中間,處境比當(dāng)年對抗王振時,還要艱難。

他忠于的,不是朱祁鈺,也不是朱祁鎮(zhèn)。他忠于的,是“大明”這個國號,是他親手從懸崖邊上拉回來的這個社稷。

所以,他既不肯完全依附于景泰帝,去做一個排除異己的酷吏;也對石亨等人的飛揚跋扈,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和抵制。這讓他,兩頭都不討好。

景泰帝覺得他不夠“貼心”,石亨和曹吉祥,則直接視他為眼中釘,肉中刺。

很快,沖突就爆發(fā)了。

石亨的侄子,仗著伯父的權(quán)勢,在京郊強占了上百畝民田,還打傷了前來理論的田主。事情鬧得很大,御史臺遞上了彈劾的奏章。案子,到了內(nèi)閣。

當(dāng)天晚上,石亨府上的管家,就抬著兩個沉甸甸的大箱子,來到了商輅簡陋的府邸。箱子一打開,珠光寶氣,差點晃花了人眼。

管家滿臉堆笑地說:“商大人,我家侯爺說了,您是國家的棟梁,日夜為國操勞,實在辛苦。這點小意思,給您和夫人添幾件衣裳,給小公子買點筆墨。至于我那不成器的侄兒,小孩子家不懂事,侯爺已經(jīng)狠狠教訓(xùn)過了。還請商大人,高抬貴手!

商輅的妻子看著那兩箱金銀珠寶,嚇得臉都白了。她活了半輩子,也沒見過這么多錢。

商輅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。他端起茶杯,輕輕吹了吹浮沫,淡淡地說道:“請回吧。告訴武清侯,朝廷的俸祿,足夠我給妻兒添衣、給犬子買墨了。至于令侄的案子,國法如山,不是我一個人能‘高抬貴手’的。該怎么辦,就怎么辦。”

他讓人把那兩個箱子原封不動地抬了回去。

第二天,他親自督辦此案,查清事實后,聯(lián)合刑部,依法嚴(yán)懲了石亨的侄子,不僅讓他退還了所有侵占的田地,還判了他杖責(zé)流放。

這一下,梁子算是徹底結(jié)下了。石亨在公開場合,不止一次地咬牙切齒:“商輅這酸儒,敬酒不吃吃罰酒,早晚有一天,我要讓他好看!”

得罪了外戚,內(nèi)廷那邊也沒落下。

曹吉祥想把自己一個不成器的干兒子,安插到掌管鹽鐵之利的戶部做一個清吏司郎中。按照程序,需要內(nèi)閣票擬。商輅看到那名字,直接提筆打了回來,批了四個字:“祖制不合!

曹吉祥氣得在司禮監(jiān)里摔了杯子,對著手下的小太監(jiān)尖叫:“好個商輅!他以為他是誰?沒了咱們,他算個屁!這是不把咱們放在眼里!”

就這樣,商輅成了朝堂上一個最獨特的存在。他官居內(nèi)閣大學(xué)士,位高權(quán)重,卻又孤立無援。景泰帝雖然還需要倚重他的才能來處理政務(wù),但對他的“不聽話”,也漸漸生出了不滿。

商輅感到了比北京保衛(wèi)戰(zhàn)時,更深的一種疲憊。

打退瓦剌,敵人是明確的,就在城外。大家可以同仇敵愾,萬眾一心?涩F(xiàn)在,敵人就在你身邊,是朝夕相處的同僚,是笑容滿面的權(quán)貴,甚至是需要你輔佐的君王。這種斗爭,更隱蔽,更復(fù)雜,也更消磨人的心志。

他有時候甚至?xí)涯钇鹪诤擦衷壕幨窌娜兆印km然清苦,但至少內(nèi)心是寧靜的?伤仓溃约阂呀(jīng)回不去了。他站在這個位置上,就必須承擔(dān)起這個位置的責(zé)任。

景泰七年,景泰帝朱祁鈺病重,纏綿病榻,連上朝都變得困難。而他唯一的兒子,也就是太子朱見濟,不幸夭折。儲君之位,一下子空了出來。

這是一個致命的權(quán)力真空。

石亨、曹吉祥這些嗅覺靈敏的豺狼,立刻聞到了機會的味道。他們的目光,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那座被世人遺忘了許久的南宮。

空氣中,開始彌漫起一股陰謀的味道。

商輅察覺到了這股危險的氣息。他心急如焚,多次向病榻上的景泰帝上書,請求盡快從宗室中選擇賢能者,確立新的太子,以安定國本,杜絕小人的窺伺之心。

可病重的朱祁鈺,已經(jīng)心力交瘁,根本無力處理這樣復(fù)雜而敏感的政治問題。他的奏折,再次石沉大海。

政變前的一夜,天色陰沉,寒風(fēng)呼嘯,吹得窗戶紙“嗚嗚”作響,像鬼哭一樣。

商輅在內(nèi)閣的值房里,坐立不安。他總覺得,這風(fēng)聲,像極了八年前土木堡之變前夕的驚雷。歷史,似乎要以另一種方式重演。

他心里煩悶,鬼使神差地,沒有回家,而是策馬去了于謙的府上。

于謙的府邸,比他的還要簡樸。兩人沒有多言,只是默默地坐在燈下,喝著一壺苦澀的濁酒。

良久,于謙才開口,聲音沙。骸昂胼d,看來這天,又要變了!

商輅端著酒杯的手,微微一顫。

于謙看著他,眼神里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和悲憫:“無論如何,守住你我讀書人的本分!

這句話,成了于謙留給他的,最后的遺言。

那一夜,商輅回到家中,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徹夜未眠。天快亮的時候,他仿佛聽見,城南的方向,傳來了一陣細微而雜亂的馬蹄聲和金屬碰撞聲。

他心里一咯噔。

天,真的要變了。

05

天亮了。

當(dāng)京城里的人們像往常一樣推開家門時,卻發(fā)現(xiàn)整個世界都變了。

街道上,布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,他們不是京營的兵,盔甲樣式很陌生;食堑膶m門,緊緊關(guān)閉著。氣氛,緊張得能擰出水來。

很快,消息像瘟疫一樣傳開:

昨夜,石亨、曹吉祥、張軏等人,發(fā)動了政變!他們撞開了南宮的大門,將太上皇朱祁鎮(zhèn)擁了出來,直接送上了奉天殿的龍椅!

史稱,“奪門之變”。

病重的景泰帝朱祁鈺,被從龍床上拖了下來,廢為郕王,軟禁在西內(nèi)。

一朝天子,一朝臣。乾坤,在一夜之間,徹底倒轉(zhuǎn)。

而對于謙、商輅這些景泰朝的重臣來說,這無異于天塌地陷。

消息傳來時,商輅正準(zhǔn)備上朝。他僵在原地,手里那頂官帽,“啪”地一聲掉在了地上。

完了。

他最擔(dān)心的事情,還是發(fā)生了。

緊接著,更壞的消息傳來:兵部尚書于謙,被捕下獄。罪名,是“意欲迎立外藩,圖謀不軌”。

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誣陷!一個笑話!

商輅聽到這個消息,氣得渾身發(fā)抖。于謙,那個在北京保舍身忘死、力挽狂瀾的民族英雄,那個兩袖清風(fēng)、一生清廉的于少保,居然被安上了謀反的罪名?石亨這幫小人,何其歹毒!

作為景泰帝最倚重的內(nèi)閣大學(xué)士,商輅的處境同樣岌岌可危。他被立刻剝奪了所有職務(wù),勒令在家“聽候發(fā)落”。他府邸的門口,多了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,日夜監(jiān)視。

他顧不上自己的安危,瘋了一樣地寫奏折,為于謙辯誣。他列舉了于謙在北京保衛(wèi)戰(zhàn)中的不世之功,痛陳石亨等人羅織罪名、戕害忠良的險惡用心。

可他的奏折,甚至遞不到新皇帝朱祁鎮(zhèn)的面前,就被直接從宮門里扔了出來,像一張廢紙,飄落在冰冷的街道上。

幾天后,一個讓他肝膽俱裂的消息傳來:

于謙,被斬于市。

抄家時,發(fā)現(xiàn)他家里,除了皇帝賞賜的蟒袍、寶劍,竟無余財。

行刑那天,據(jù)說“天下冤之”,陰云密布,整個京城都為之動容。

商輅聽到消息的那一刻,只覺得眼前一黑,一口血噴了出來,當(dāng)場就病倒了。

他躺在床上,燒得人事不省。他第一次,感到了徹底的絕望。他救得了國,卻救不了友。他看透了權(quán)謀,卻看不透人心。這個世界,黑白顛倒,善惡無報。他想不通。

他想到了死;蛘撸o官回鄉(xiāng),永不再踏入這骯臟的名利場。

可是,石亨和曹吉祥,卻不打算放過他。

他們恨商輅的“不識抬舉”,但他們也需要商輅。因為商輅“三元及第”的身份,在天下讀書人心中,是一塊金字招牌。他們這場不光彩的政變,需要這樣一塊招牌來粉飾門面,來證明復(fù)辟的“合法性”和“眾望所歸”。

所以,他們只是罷免了他,卻沒有進一步加害。他們在等,等一個讓商輅徹底屈服的機會。

機會,很快就來了。

英宗朱祁鎮(zhèn)復(fù)辟之后,面臨一個極其棘手的問題:太子。

當(dāng)時的太子,還是景泰帝朱祁鈺廢了英宗的兒子朱見深之后,所立的自己的兒子朱見濟(雖然此時已夭折,但法理上廢黜的程序仍在)。英宗想要撥亂反正,重新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深為太子。

可是,這件事,名不正,言不順。

因為景泰帝的皇位,是在國難當(dāng)頭之際,由百官和太后共同推舉的,是合法繼承。他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,也合乎法理,F(xiàn)在英宗復(fù)辟,要廢掉景泰朝的一切,包括儲君,這就等于是在否定自己當(dāng)初被廢的合法性,自己打自己的臉。

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,英宗和石亨他們商量,必須發(fā)布一道措辭華麗、引經(jīng)據(jù)典、充滿法理依據(jù)的詔書,來昭告天下,把這件不光彩的事,辦得光彩照人。

誰來寫這篇詔書呢?

滿朝文武,論才學(xué),論名望,論影響力,沒有人比商輅更合適。

如果這道廢立詔書,是出自大明朝開國以來唯一的一位“三元狀元”之手,那它的分量,將無可辯駁。這就等于,商輅用自己的名聲,為這次廢立做了背書。

一天深夜,曹吉祥親自帶著人,來到了商輅的府上。

他沒有坐馬車,而是步行前來,姿態(tài)放得很低。他屏退了左右,親自走進商輅的臥室,看著病榻上形容枯槁的商輅,臉上擠出一絲虛偽的關(guān)切。

“商大人,受苦了。圣上心里,一直惦記著你啊!辈芗榈穆曇粲旨庥旨,聽得人頭皮發(fā)麻。

商輅掙扎著想坐起來,曹吉祥連忙按住他:“哎,別動,別動,養(yǎng)病要緊!

噓寒問暖了幾句之后,曹吉祥終于圖窮匕見。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卷明黃色的空白綾緞,輕輕放在商輅的床頭。

“商大人,圣上體諒你的才華,愛惜你的名聲,特意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!辈芗榈难劬Σ[成一條縫,閃著陰冷的光,“這道重立太子的詔書,圣上點名,要你來寫!

商輅的瞳孔猛地一縮。

曹吉祥繼續(xù)說道,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壓力:“寫好了,你還是我大明的內(nèi)閣輔臣,官復(fù)原職,甚至,首輔之位,也未嘗不可。圣上說了,你的才華,不該埋沒!

他頓了頓,話鋒一轉(zhuǎn),聲音變得像冰碴子一樣:“寫不好……或者,不想寫……”

他湊到商輅耳邊,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,輕輕吐出幾個字:“于謙的下場,商大人,應(yīng)該還記得吧?”

這句話,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狠狠扎進了商輅的心里。

他還沒來得及說話,他的妻子,那個一向溫婉柔順的女人,再也忍不住了,“噗通”一聲跪在了曹吉祥的面前,哭著哀求:“曹公公,曹公公開恩!我家老爺他……他還病著,他寫不了!”

說著,她又爬到床邊,拉著商輅的手,淚如雨下:“相公,老爺!你就寫吧!不就是寫一篇文章嗎?你最有本事了!跟命比起來,那算什么呀!你得想想我,想想孩子!”

門外,他們年幼的兒子,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恐怖的氣氛,放聲大哭起來。

妻子的哭聲,兒子的哭聲,曹吉祥那毒蛇般的目光,交織成一張?zhí)炝_地網(wǎng),將商輅牢牢困在中央。

他的一生,他所堅守的一切,仿佛都濃縮在了這一刻。

寫,就是向殺害摯友的兇手低頭,就是背叛自己的良知,就是用自己的筆,去玷污自己“光明磊落”四個字的名聲。從此以后,他商輅,就是石亨、曹吉祥的同黨,一個沒有脊梁的無恥文人。

不寫,他看到的,是于謙那顆滾落在塵埃里的人頭。他看到的,是妻子和兒子絕望的臉龐。他一個人死不足惜,可他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家,因為自己的固執(zhí),而家破人人亡嗎?

深夜,曹吉祥走了。但他留下了兩個小太監(jiān),美其名曰“伺候商大人筆墨”,實則是監(jiān)視。

書房里,只剩下一盞孤燈,豆大的火苗,在寒風(fēng)中搖曳,忽明忽暗。

商輅披著衣服,坐在書案前。面前,是那卷令人窒息的明黃色綾緞。旁邊的硯臺里,墨已經(jīng)磨好,濃得像化不開的黑夜。

他回想起殿試之上,自己是何等的意氣風(fēng)發(fā);他回想起北京城頭,自己是何等的慷慨激昂?扇缃瘢麉s要用這支寫過無數(shù)正氣文章的筆,去寫一篇顛倒黑白的無恥檄文。

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深入骨髓的悲涼,將他徹底淹沒。

他閉上眼睛,深深地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那口氣,仿佛吸盡了整個冬夜的寒冷。

再睜開眼時,他那雙原本充滿痛苦和掙扎的眸子,變得異常的平靜,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。

他緩緩地,伸出手,拿起了那支重逾千斤的毛筆。

兩個監(jiān)視的小太監(jiān)立刻湊了過來,眼中閃著興奮和警惕的光,窗外,一道慘白的閃電,猛地劃破了漆黑的夜空,將他蒼白的面容照得雪亮。緊接著,是一聲沉悶的滾雷。

商輅的手腕,微微一動。

飽含墨汁的筆尖,終于落在了那片光滑的綾緞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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