參考來源:《吳石傳》《臺灣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檔案》相關歷史文獻及百度百科
1993年2月9日清晨,美國洛杉磯的陽光照進一間普通公寓。九十歲的王碧奎安靜地躺在床上,生命走到了盡頭。
她的手中緊緊攥著一件舊呢子大衣,那是丈夫吳石留給她的最后遺物。四十三年前,那個穿著這件大衣的男人在臺北馬場町倒下,從此天人永隔。
兒女們守在床邊,看著母親蒼老的面容。這位老人的一生跨越了近一個世紀,經(jīng)歷了太多的離合悲歡。
1923年冬天嫁給吳石,1950年6月丈夫被處決,此后四十三年獨自撐起一個支離破碎的家。她在臺北艱難度日三十年,在美國安度晚年十三年,卻始終沒有踏上大陸的土地。
長子吳韶成和長女吳蘭成早在1949年就留在了大陸,母子、母女分離三十多年,直到1981年才在美國短暫團聚。
許多人不理解,丈夫吳石在1973年被追認為烈士,大陸方面多次表示愿意接她回去,給予應有的待遇和榮譽,她為何始終不肯回去。
1980年代初,在美國洛杉磯的那間公寓里,王碧奎終于向兒女們說出了埋藏三十多年的真相。當她緩緩道出那些不為人知的隱情時,在場的子女們無不潸然淚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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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一】從福州到臺北的命運轉(zhuǎn)折
1923年冬天,福州螺洲鎮(zhèn)上辦了一場婚禮。新郎吳石時年二十九歲,已是保定軍校畢業(yè)的軍官。
新娘王碧奎出身普通家庭,溫柔賢淑。這樁經(jīng)族人介紹的婚事,開啟了兩人二十七年的夫妻生涯。
婚后的日子里,王碧奎先后生下六男二女??赡莻€年代醫(yī)療條件落后,長子吳美成、次子吳展成、四子吳康成、五子吳競成都在幼年夭折。
最終存活下來的只有三子吳韶成、六子吳健成、長女吳蘭成和次女吳學成。每一次失去孩子,王碧奎都痛哭失聲,吳石雖在外征戰(zhàn),卻也寄來書信安慰妻子。
那些年,吳石長期在外任職。他先是參加北伐,后又留學日本炮兵學校和陸軍大學,回國后在軍中擔任要職。
王碧奎則獨自在家操持家務,撫養(yǎng)孩子。一年到頭,夫妻倆真正團聚的日子屈指可數(shù)。每當吳石回家探親,孩子們都圍著父親歡呼雀躍,王碧奎則在一旁默默準備可口的飯菜。
1937年,日軍全面侵華,戰(zhàn)火蔓延到南京。南京失守前夕,王碧奎帶著幾個孩子倉皇離開,一路輾轉(zhuǎn)前往重慶。那段逃難的日子艱苦萬分,她要保護好孩子,還要照顧老人。
火車上人擠人,有時連座位都沒有,只能站著或蹲在地上。孩子們餓了,她就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給他們吃。
到了重慶,一家人暫時安頓下來。吳石仍在前線,王碧奎則在后方守著這個家。
抗戰(zhàn)期間,吳石參與了多次重要戰(zhàn)役的策劃,在軍中的地位越來越高。每次收到丈夫的來信,王碧奎都會讀了一遍又一遍,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。
抗戰(zhàn)勝利后,吳石擔任國防部史料局局長等職。1947年到1949年間,他經(jīng)常往返于南京、上海、福州等地。
王碧奎注意到,丈夫回家的次數(shù)少了,每次回來也是行色匆匆,在書房里一待就是大半夜。她想問,卻又不敢多問,只是默默地照顧好丈夫的起居。
1949年8月14日,一封電報打破了平靜。電報是臺灣方面發(fā)來的,要求吳石即刻攜帶家眷赴臺。
那天晚上,吳石在書房里坐了很久,一根接一根地抽煙。王碧奎進去送茶時,看見丈夫臉色凝重,欲言又止。
8月15日,吳石把王碧奎叫到跟前,告訴她要全家去臺灣。
王碧奎問大兒子吳韶成和大女兒吳蘭成怎么辦,吳石沉默了一會兒,說讓他們留在大陸。王碧奎不理解,一家人為何要分開。吳石只說大陸更安全,讓她不要多問。
8月16日,吳石帶著妻子王碧奎、十六歲的次女吳學成和七歲的幼子吳健成登上了飛往臺灣的飛機。臨行前,王碧奎抱著大女兒吳蘭成哭了很久。她不知道,這一別竟是三十二年。
飛機起飛時,王碧奎透過舷窗看著下方的土地越來越遠。她的心里隱隱有種不安,總覺得這次分別不同尋常。
次日,8月17日,福州解放。留在大陸的吳韶成和吳蘭成開始了新的生活,而飛往臺灣的一家四口,則面臨著未知的命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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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二】臺北的短暫安穩(wěn)與突如其來的噩夢
1949年8月,吳石一家抵達臺北。臺灣當局為他們安排了宿舍,位于臺北市區(qū)一處相對安靜的地方。
房子不算大,但對于一家四口來說也夠用了。王碧奎開始打理這個新家,給孩子們安排房間,置辦日用品。
吳石在臺灣擔任國防部參謀次長,進入了決策核心層。每天早出晚歸,回到家時常常已是深夜。
王碧奎有時半夜醒來,發(fā)現(xiàn)丈夫書房的燈還亮著。她披上外衣走過去,看見吳石伏在桌前寫著什么,桌上擺滿了文件。
那幾個月里,臺北的氣氛越來越緊張。街上到處是巡邏的軍警,鄰居們說話都小心翼翼。
王碧奎帶著吳學成和吳健成在市場買菜時,經(jīng)??吹接腥吮粠ё?。她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,只是更加謹慎地過日子。
吳石對家里的事管得很嚴。他明確告訴王碧奎,不要碰他的公文包,不要進他的書房,不要問他工作上的事。
王碧奎有些委屈,但也習慣了丈夫的這種作風。她想,做妻子的本分就是照顧好家,其他的事不該多問。
1949年11月底的一天,家里來了一位女客人。吳石在書房接待了她,談話時間不長??腿俗吆?,吳石的神色更加凝重。王碧奎想問是誰,吳石只說是工作上的事,讓她不要多心。
進入1950年,臺北的空氣幾乎讓人窒息。1月底,街上突然多了很多特務,到處抓人。
鄰居們私下里議論,說抓的都是"匪諜"。王碧奎聽到這個詞,心里一緊,但她從未想過這會和自己的家庭有關。
2月28日,一個普通的早晨。王碧奎正在廚房準備早飯,吳石已經(jīng)去上班了,吳學成和吳健成還在睡覺。突然,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。王碧奎還沒反應過來,門就被撞開了,一群人沖了進來。
他們出示了證件,說要請王碧奎配合調(diào)查。
王碧奎嚇壞了,問發(fā)生了什么事,對方只是冷冷地說:"到了就知道了。"她想回房間收拾些衣物,被阻止了。就這樣,王碧奎穿著家常衣服,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披,就被帶走了。
十六歲的吳學成被驚醒,看到母親被帶走,嚇得說不出話來。七歲的吳健成還不太明白發(fā)生了什么,只是抱著姐姐哭。
那些人翻箱倒柜,把家里搜了個底朝天,帶走了一些文件和物品。臨走前,他們通知吳學成,房子要被收回,讓她們盡快搬走。
就在同一天,吳石在辦公室也被帶走了。3月1日,臺灣當局正式以"為中共從事間諜活動"的罪名逮捕吳石。
在搜查吳石住所時,發(fā)現(xiàn)了他簽發(fā)給某位女士的特別通行證等材料。很快,吳石的副官聶曦、好友陳寶倉等人也相繼被捕。
王碧奎被關在一間陰冷潮濕的牢房里。她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,也不知道丈夫在哪里。審訊人員一遍遍地問她是否知道吳石在做什么,是否參與了什么活動。
王碧奎茫然地搖頭,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。丈夫從來不讓她接觸工作上的事,她只是個普通的家庭婦女,每天的事情就是買菜做飯帶孩子。
獄中的日子度日如年。每天只有兩頓粗劣的飯食,牢房里又冷又暗。
王碧奎最擔心的是家里的兩個孩子,十六歲的女兒和七歲的兒子被趕出家門,能去哪里?她在牢房里默默流淚,卻不敢大聲哭出來。
有一天放風時,王碧奎遠遠地看見了吳石。丈夫瘦了很多,臉色蒼白,走路都有些不穩(wěn)。兩人相隔十幾米,只能用眼神交流。
吳石想辦法走近了些,趁看守不注意,低聲說了幾個字。王碧奎聽不太清楚,但能感覺到丈夫在安慰她。
那是他們在獄中唯一一次短暫的相見。此后,王碧奎再也沒有見到過丈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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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三】血染馬場町與三十年不歸之謎
1950年6月10日下午四時三十分,臺北馬場町刑場。吳石身穿整齊的中山裝,神色平靜地走向刑場。與他一同被處決的還有朱楓、陳寶倉、聶曦等人。
臨刑前,吳石留下了兩首絕命詩和一封長長的遺書。
遺書中,他對妻子王碧奎充滿了愧疚:"余與碧奎結(jié)婚,壯年氣盛,家中事稍不當意,便辭色俱厲,然余心地溫厚,待碧奎亦克盡夫道,碧奎既能忍受余之憤怒無怨色,待余亦甚親切,卅年夫婦,極見和睦,此次累及碧奎亦陷羈縲紲,余誠有負渠矣......"
槍聲響起的那一刻,臺北的天空飄著細雨。五十六歲的吳石倒在了血泊中,結(jié)束了傳奇而悲壯的一生。消息傳出后,整個臺灣的地下組織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,數(shù)百人被捕。
而此時,王碧奎還被關押在牢房里。她不知道丈夫已經(jīng)離世,每天仍在接受審訊。直到有一天,一個看守經(jīng)過牢房時,無意中說了一句"吳石都死了",王碧奎才知道,丈夫已經(jīng)不在人世了。
那一刻,她整個人都僵住了。她想哭,卻發(fā)不出聲音。她想問,丈夫是什么時候走的,有沒有留下什么話,但沒有人理會她。那天夜里,王碧奎蜷縮在牢房的角落,默默流了一夜的淚。
吳石被處決后,按照常理,作為家屬的王碧奎也難逃一死。她被判處九年徒刑,繼續(xù)關押。
審訊仍在繼續(xù),那些人想從她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,想知道吳石還有哪些同伙,還傳遞過哪些情報。王碧奎一無所知,她能說的只有"不知道"三個字。
就在王碧奎以為自己會死在牢里的時候,轉(zhuǎn)機出現(xiàn)了。吳石的一些舊部和故友開始想辦法營救她。
吳石的族侄吳蔭先冒著極大的風險四處奔走,他收留了流落街頭的吳學成和吳健成姐弟,同時設法營救王碧奎。
這些努力最終起了作用。某位曾與吳石在保定軍校同窗、在北伐戰(zhàn)場上并肩作戰(zhàn)過的重要人物,在王碧奎的死刑文件上批了三個字:"暫緩辦"。這三個字,成為王碧奎活命的關鍵。
1950年秋天,在關押了約七個月后,王碧奎獲釋出獄。
出獄那天,她形容憔悴,頭發(fā)凌亂,衣服破舊。吳蔭先來接她,把她帶到了暫住的地方。見到兩個孩子的那一刻,王碧奎再也控制不住,抱著他們痛哭失聲。
出獄后的生活比想象中更加艱難。原本的宿舍早被收回,家產(chǎn)也被查抄。
據(jù)當時負責清查的人員記載,在這位曾經(jīng)的將軍家中,只查出了一根四兩重的金條。王碧奎身上背著"匪屬"的標簽,找工作處處碰壁,只能靠做針線活、給人洗衣服勉強糊口。
更難的是精神上的壓抑。她連悼念丈夫的權利都沒有。吳石的骨灰由舊部吳蔭先冒死領取,暫存在臺北郊外的一座寺廟里。
王碧奎只能在夜深人靜時,把吳石的一寸照片從貼身衣兜里拿出來,用袖口輕輕擦拭。
有一次,七歲的吳健成不小心喊了聲"爸爸",王碧奎嚇得趕緊捂住孩子的嘴,拉著他躲到床底下,直到確認外面沒有動靜才敢出來。
1973年,香港的親戚輾轉(zhuǎn)帶來了一張報紙剪報。報紙上刊登著一條消息:吳石被追認為革命烈士。
那天夜里,王碧奎在昏暗的小屋里,就著煤油燈反復閱讀那篇報道。
她哭了一整夜,眼淚將報紙都浸濕了。她終于知道,丈夫做的事是對的,丈夫是英雄??墒牵@份遲來的正名,丈夫已經(jīng)看不到了。
得知這個消息后,王碧奎的內(nèi)心更加復雜。
大陸方面通過各種渠道傳來信息,表示愿意接她回去,會給予烈士遺屬應有的待遇和榮譽。長子吳韶成和長女吳蘭成也在大陸,他們多么想見母親一面。
可是,王碧奎始終沒有回去。她思念兒女,思念故鄉(xiāng),臺灣當局對她的監(jiān)視從未停止,特務會翻她家的垃圾桶,會跟蹤她的行蹤,會旁敲側(cè)擊地打聽她和誰有聯(lián)系。
她是重點"關照"對象,一舉一動都在監(jiān)控之下。然而三十年過去,直到1980年離開臺灣前往美國,王碧奎都沒有踏上回大陸的路。這背后,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