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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75歲退休存了90萬,兒媳問我積蓄時我說8萬,次日收到銀行通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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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
我叫陸國華,今年七十五。退休前,是東江市第二紡織廠最后一任設(shè)備科長。廠子改制那會兒,亂哄哄的,我沒往上擠,也沒往下掉,守著我的老機(jī)器,直到它們徹底不再轟鳴。老伴兒五年前走了,高血壓,夜里睡下去就沒再醒。兒子陸建明,在一家私企當(dāng)個小主管,成了家,有個女兒,我的孫女,叫陸小雨,剛上小學(xué)三年級。

我住在廠子當(dāng)年的老家屬區(qū),步梯房六樓。房子不大,七十來平,但每個角落都浸著我和老伴兒生活過的氣味。陽臺上的幾盆茉莉,是老伴兒留下的,我伺候得還算精神。退休金一個月五千出頭,不高,但在這小城里,一個人過,綽綽有余。我沒什么大開銷,不抽煙,酒也只在老工友偶爾相聚時抿兩口。最大的花費,也就是給小雨買點零食、玩具,或者塞點零花錢。



我確實存了筆錢。九十萬,聽起來不少,擱在現(xiàn)在這年頭,也不算個大數(shù)目。這里頭,有我這輩子從牙縫里省下來的,有老伴兒省下來的,更多的是當(dāng)年廠里效益還行的時候,我們倆雙職工一點點攢的底子,還有一筆,是老伴兒娘家老房子拆遷分的一點補(bǔ)償,她全留給了我,說:“老陸,你身體不如我,這錢你捏著,踏實?!?/p>

錢存在市商業(yè)銀行,存折和卡都有,密碼是我和老伴兒的結(jié)婚紀(jì)念日??ㄎ?guī)缀醪挥?,折子鎖在臥室五斗櫥最底下那個抽屜的鐵盒里,上面壓著好幾本舊相冊。取錢,我寧愿跑遠(yuǎn)點去柜臺,看著辦事員敲章、數(shù)錢,心里覺得實在。

兒子建明一家住在新區(qū),電梯房,九十多平,當(dāng)初買的時候,我和老伴兒掏了三十萬首付。每月四千多的房貸,他們自己還。兒媳秦雅,是建明的大學(xué)同學(xué),本地人,在個什么教育培訓(xùn)機(jī)構(gòu)當(dāng)課程顧問。人長得清秀,說話也脆生,就是那眼神,有時候亮得讓人不太敢接,像能把你看透似的。

以前老伴兒在的時候,秦雅來得勤快,媽長媽短,手腳也麻利。老伴兒走后,她來的次數(shù)明顯少了,每次來,話題也總繞著房子、孩子、錢打轉(zhuǎn)。建明呢,像多數(shù)他這個年紀(jì)的男人,被工作和家庭磨得有點鈍,對秦雅,多是順從。我看在眼里,不多說什么。老了,圖個清靜,只要他們對小雨好,對我面子上過得去,就行。

矛盾起于上個月。那天是周末,建明一家過來吃飯。我早早買了菜,燉了排骨,炒了小雨愛吃的蝦仁。飯桌上,氣氛起初還行。小雨嘰嘰喳喳說學(xué)校的事,建明敷衍地應(yīng)著,低頭扒飯。秦雅吃得不多,筷子在碗里撥來撥去。

忽然,她抬起頭,臉上掛著慣常那種明快的笑,眼睛看向我:“爸,最近這物價漲得可真厲害。小雨他們幼兒園,下學(xué)期又要漲托管費了,一個月得多出六百?!?/p>

我點點頭:“嗯,是不容易。該交的交,孩子學(xué)習(xí)要緊?!?/p>

她順著話頭就下來了:“可不是嘛。唉,爸,您說咱們家這房子,是不是也該重新裝一裝了?您看這墻皮,都有些泛黃脫落了。衛(wèi)生間的地磚也滑,上次小雨差點摔著。我和建明尋思著,趁現(xiàn)在手里還有點閑錢,簡單翻修一下,也亮堂些,您住著也舒服安全。”

我抬眼看了看四周的墻壁。是有些年頭了,但絕沒到不能住的地步。衛(wèi)生間地磚是有些光滑,可我住了十幾年,也從沒摔過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面上不露,夾了塊排骨給小雨:“裝修是好事,就是動靜大,灰大,我年紀(jì)大了,怕吵,也折騰不起?,F(xiàn)在這樣,我覺得挺好,習(xí)慣了?!?/p>

秦雅的笑容淡了點,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下建明。建明抬起頭,有些含糊地說:“爸,小雅也是為您好。裝修一下,衛(wèi)生間做個防滑,廚房換個新櫥柜,您用著也方便。錢的事兒……您不用操心,我們來?!?/p>

我還沒接話,秦雅立刻接口,聲音又輕又快:“爸,我們算過了,簡單弄弄,連工帶料,十五萬應(yīng)該能打住。我跟建明手頭現(xiàn)在能動的,大概有七萬左右。剩下的……”她頓了頓,目光落在我臉上,那眼神里的光又亮了起來,帶著小心翼翼的探詢,“爸,您退休這么些年了,每個月退休金也花不完,應(yīng)該……也有些積蓄吧?能不能……先支援我們一點?等我們年底發(fā)了獎金,手頭松快了,就還您?!?/p>

飯桌一下子安靜了。連小雨都感覺到了什么,眨巴著眼睛看著我們。

我心里那點咯噔,變成了沉甸甸的石塊。果然,繞來繞去,還是繞到了這上頭。支援?還?這話我聽著耳熟。當(dāng)初他們買房,首付我們“支援”了三十萬,后來買車,又“借”走五萬,說是借,可這么多年了,誰也沒提過一個“還”字。我不是計較,是這口子一開,怕就沒了底。

我放下筷子,拿紙巾擦了擦嘴,動作很慢。我知道他們在等我的回答。建明低著頭,耳朵有點紅。秦雅則目不轉(zhuǎn)睛地看著我,那眼神里的期待和算計,幾乎不加掩飾。

“積蓄啊……”我慢慢開口,聲音有點干,“是有那么一點。不過不多。我一個老頭子,能花什么錢?就是存點棺材本,防個萬一,生病住院什么的。具體的……也沒多少?!?/p>

“爸,看您說的,您身體硬朗著呢。”秦雅往前傾了傾身子,“到底有多少嘛?我們心里也好有個數(shù)。這裝修也是為了改善您的居住環(huán)境,是好事。錢放著也是放著,貶值呢?!?/p>

我看著她的眼睛,那里面有一種讓我不太舒服的熱切。我忽然想起老伴兒以前私下念叨過:“秦雅那孩子,精明,太精明了,建明那傻小子,怕是降不住?!?當(dāng)時我還覺得老伴兒想多了。

現(xiàn)在,我好像有點明白了。

我沉默了幾秒鐘??蛷d里老掛鐘的滴答聲顯得特別響。我心里飛快地盤算著。說真實的數(shù)字?九十萬?不,絕不能。這個數(shù)字一旦說出去,恐怕就再也不屬于我了。說完全沒有?也不現(xiàn)實,他們不會信,反而可能引發(fā)更多的猜疑和不滿。

得有一個數(shù)字。一個聽起來合理,不至于讓他們覺得我摳門自私,但又絕對不足以支撐他們所謂“裝修”甚至更多想法的數(shù)字。一個能暫時堵住他們的嘴,讓我保住老底的數(shù)字。

我抬起眼,目光掃過兒子,最后落在兒媳臉上,用盡量平淡甚至帶點無奈的口氣說:“這些年,也就存了八萬來塊錢。都是零零碎碎攢的,應(yīng)急用。你們要是實在緊張,這裝修……就先緩一緩?或者,簡單弄弄衛(wèi)生間防滑,我看花不了太多錢。”

“八萬?”秦雅脫口而出,聲音拔高了一點,隨即立刻意識到失態(tài),努力把嘴角往上彎,但那笑意已經(jīng)有些僵硬,“就……就八萬???爸,您是不是記錯了?您和我媽工作一輩子,又沒太大開銷……”

建明也抬起頭,看了我一眼,眼神里有些復(fù)雜的東西,像是驚訝,也像是……一點不易察覺的失望?他張了張嘴,最終什么也沒說,又低下頭去。

我心里一痛。兒子也覺得我藏著掖著嗎?

“沒記錯,就這些。”我斬釘截鐵,甚至帶上了一點被質(zhì)疑后的不悅,“你媽看病那幾年,沒少花錢。后來她走了,我一個人的退休金,吃穿用度,人情往來,還得時不時貼補(bǔ)點你們和小雨,能剩下多少?八萬,還是我省吃儉用才留下的。”

我這話半真半假。老伴兒看病是花了一些,但遠(yuǎn)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。貼補(bǔ)他們,也多是些小錢。但這番說辭,聽起來合情合理。

秦雅不說話了,臉上的笑容徹底沒了。她拿起筷子,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碗里的米飯,眼神飄忽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飯桌上的空氣像是凝固了,只剩下咀嚼聲和掛鐘的滴答聲。

那頓飯的后半段,吃得味同嚼蠟。秦雅再沒提裝修和錢的事,但那種沉悶的、帶著明顯失望和冷淡的氣氛,籠罩在整個房間里。吃完飯,她很快催促著建明和小雨離開,說是小雨還有課外作業(yè)要寫。臨走時,她對我的告別也顯得心不在焉,遠(yuǎn)沒有來時的熱絡(luò)。

站在門口,看著他們下樓,兒子寬厚的背影似乎也有些佝僂。小雨回頭沖我揮揮手:“爺爺再見!” 我努力擠出笑容:“再見,小雨,路上慢點?!?/p>

關(guān)上門,回到驟然冷清下來的客廳,看著桌上沒怎么動的剩菜,我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。不是身體上的,是心里那根一直繃著的弦,驟然放松后帶來的虛脫感,以及隨之而來的一股寒意。

我說了謊。為了保護(hù)我視為命根子的那點養(yǎng)老錢,我對兒子兒媳說了謊。

八萬。這個數(shù)字在我舌尖滾過,帶著一絲苦澀的自嘲。他們信了嗎?秦雅那閃爍的眼神告訴我,她未必全信,但至少,這個數(shù)字暫時澆滅了她眼中那簇過于灼熱的光。

我走到五斗櫥前,蹲下身,拉開最底下的抽屜。舊相冊沉甸甸的。我費力地搬開它們,露出那個墨綠色的老式鐵皮糖果盒。打開,里面躺著那本深紅色的存折。我摩挲著封面上燙金的“儲蓄存折”四個字,沒有打開。里面具體的數(shù)字,我閉上眼睛都能背出來。

我把盒子放回原處,相冊重新壓好,推上抽屜。

起身時,膝蓋發(fā)出一聲輕微的“咯噠”響。老了。身體老了,心好像也更怯了。竟然需要用撒謊來守衛(wèi)自己這點東西。

我走到陽臺,茉莉開得正好,細(xì)小的白花藏在綠葉間,香氣幽微。老伴兒最喜歡這花香。她說,這香味干凈,不鬧人。

“干凈……”我喃喃自語。我今天這舉動,算干凈嗎?算自私嗎?

晚風(fēng)穿過窗戶吹進(jìn)來,有點涼。我站了一會兒,直到那點自我懷疑被更現(xiàn)實的憂慮壓下去。秦雅今天的反應(yīng),不像會輕易罷休。她提到裝修時那種理所當(dāng)然的態(tài)度,提到錢時那種精準(zhǔn)的探詢,都讓我隱隱不安。

八萬塊,或許能擋一陣。但也可能,會引來別的什么。

我告訴自己,就這樣吧。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我這把老骨頭,別的沒有,時間有的是。慢慢熬,慢慢看。

至少今天晚上,那本存折,還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躺在我的抽屜里。

這就夠了。

那天之后,家里安靜了幾天。電話少了,連平時每晚例行公事般打來問一句“爸,吃了沒”的建明,也連著兩天沒動靜。這安靜非但沒讓我覺得輕松,反而像梅雨天來臨前那種悶,氣壓低低的,堵在心口。

果然,第五天下午,秦雅來了。不是周末,她一個人來的,手里還提著個果籃,幾樣平常水果,包裝得挺漂亮。

“爸,忙著呢?”她笑容滿面地進(jìn)來,仿佛那天飯桌上的微妙從未發(fā)生過。她把果籃放在茶幾上,“朋友送的,我拿來給您嘗嘗鮮,補(bǔ)充維生素?!?/p>

“來就來,還帶東西。”我招呼她坐,心里那根弦又繃緊了。無事不登三寶殿,而且挑建明上班的時間來。

她沒繞太多彎子,寒暄了不到五分鐘,就切入了正題?!鞍郑翘旎厝ノ腋饔肿屑?xì)商量了一下。裝修這事兒,還是得辦。您說得對,全屋重裝動靜太大,您受不了。我們就先從最緊要的來?!彼贸鍪謾C(jī),點開幾張圖片給我看,“您看,衛(wèi)生間和廚房,這是安全隱患最大的地方。尤其是衛(wèi)生間,地滑,淋浴區(qū)連個像樣的隔斷都沒有,到處濺水,您年紀(jì)大了,萬一滑一跤,那可怎么得了?我和建明得后悔死?!?/p>

圖片上是些亮堂堂的衛(wèi)生間和廚房樣板,瓷磚能照出人影,櫥柜嶄新漂亮。我沒接話,等著她的“但是”。

“我們找了一家靠譜的裝修公司,朋友介紹的,價格實在,做工也細(xì)。我跟人家說了,就局部改造,衛(wèi)生間做全套防滑,加個淋浴房,廚房換個櫥柜和臺面,材料都用環(huán)保的,工期短,最多一個禮拜,保證不影響您正常生活太多?!彼Z速很快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籌劃感,“師傅我下午就約了過來,先免費量個房,出個詳細(xì)報價。您看看價錢,要是覺得合適,咱們就定下來。錢的事兒,您上次不是說有八萬嗎?這局部改造,我估摸著四五萬應(yīng)該夠了,剩下的您還留著傍身。要是……要是實在不夠,差的那點,我和建明再補(bǔ)上?!?/p>

我聽著,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摩擦。她的話滴水不漏,全是站在我的“安全”和“健康”角度,情真意切,連我上次隨口說的“八萬”都嵌了進(jìn)去,變成了她計算的基石。拒絕?我似乎找不到一個聽起來不“不識好歹”、不“枉費兒女孝心”的理由。

“小雅啊,”我盡量讓聲音顯得平和,甚至帶點感激,“你們有這份心,爸很高興。就是……我這人,戀舊,這房子里的東西,用慣了,看著也順眼。弄得太新,我反而睡不著。再說了,一個禮拜折騰,灰塵噪音,我這把老骨頭……”

“爸!”秦雅打斷我,笑容斂去些,換上一種略帶責(zé)備的誠懇,“就是為您身體著想啊!安全第一?;覊m噪音就幾天,忍忍就過去了。您要是不想挪動,我讓師傅盡量安排白天做,您去樓下花園遛遛彎,下下棋,晚上回來就清靜了。這事兒您就別犟了,聽我們的,啊?”

她語氣里的那種“為你好”的決斷,讓我后面的話堵在喉嚨里。我忽然覺得,我那些基于自我保護(hù)的說辭,在她這番周密且占據(jù)道德高地的“孝心”面前,顯得那么蒼白、自私,甚至有些不近人情。

我沒再吭聲,算是沉默的默許。秦雅立刻拿起電話,走到陽臺那邊,壓著聲音說了幾句。不到半小時,一個穿著某裝修公司工服、手里拿著激光測距儀和筆記本的年輕小伙就上了門。

“叔叔好,阿姨好?!毙』镒旌芴?,手腳麻利地開始工作。量尺寸,看墻面,檢查水路電路,一邊量一邊跟秦雅交流?!鞍⒁?,您看,這里水管有點老化,最好趁這次一起換了,不然以后漏水更麻煩?!薄斑@個墻面空鼓有點多,要鏟掉重新批膩子,不然瓷磚貼不牢。”“淋浴房做這種一字型的比較省空間,地面要做大理石拉槽,排水快,防滑效果好?!?/p>

秦雅跟在旁邊,不住地點頭,問這問那,顯得很懂行。“材料一定要用最好的,環(huán)保等級最高的,家里有老人?!薄肮て谝欢ㄒゾo,最多一個禮拜,能不能保證?”

我坐在客廳舊沙發(fā)上,看著他們在我的房子里指指點點,測量,記錄,討論。那些我聽不太懂的術(shù)語,那些我看了幾十年的角落,忽然變得陌生,仿佛即將被剝離、被重塑。而我,這個房子的主人,卻像個無關(guān)的旁觀者,甚至是個需要被妥善安置的“障礙物”。

量完房,小伙在筆記本上快速計算了一下,報了個數(shù):“阿姨,叔叔,按照您剛才提的要求,衛(wèi)生間整體改造,加上廚房櫥柜臺面更換,全部用好材料,工費料費全包,初步估算在四萬八到五萬二之間。具體等詳細(xì)報價單出來,上下浮動不會超過五百?!?/p>

四萬八到五萬二。我心頭一跳。正好卡在我那“八萬”的中間線,甚至還要多點。這么巧?

秦雅看向我,臉上是征詢的表情,眼里卻是一種“你看,我說了吧”的神色。“爸,您看,差不多五萬。在預(yù)算內(nèi)。師傅也說了,用的都是好東西,為了您的健康和安全。咱就定了?”

小伙子也看著我,等待雇主拍板。

我能說什么?在“孝順”、“安全”、“健康”這些大帽子底下,在我自己親口承認(rèn)的“八萬”預(yù)算框架內(nèi),我所有的猶豫和抗拒,都顯得不合時宜,斤斤計較。

我扯了扯嘴角,感覺臉頰有些僵硬?!澳銈儭粗k吧。我老了,不懂這些?!?/p>

“那就這么定了!”秦雅一拍手,笑容燦爛,轉(zhuǎn)頭對小伙說,“師傅,盡快出詳細(xì)報價和合同,我們盡快開工。爸答應(yīng)了?!?/p>

小伙子連連點頭,收拾東西走了。秦雅又陪著我說了會兒話,內(nèi)容無非是裝修期間怎么安排我,她會多過來照看之類的,然后也心滿意足地離開了。

房子里再次剩下我一個人。暮色透過窗戶漫進(jìn)來,將那些被測量標(biāo)記過的角落染上一層昏黃。我心里沒有半分即將改善居住環(huán)境的喜悅,只有一種被軟性綁架的疲憊,和一種更深的不安。事情似乎順著秦雅設(shè)定的軌道滑去了,而我,連喊停的力氣都使不出來。

這,是第一次受挫。我試圖守衛(wèi)自己生活慣性的努力,在她以“孝”為名的攻勢下,一觸即潰。

詳細(xì)報價單第二天就發(fā)到了秦雅手機(jī)上,她特意過來給我看。總價:五萬零八百。比預(yù)估的略高,理由是水管老化比預(yù)想嚴(yán)重,需要更換的管線更多。

秦雅指著手機(jī)屏幕給我解釋,每一項都清清楚楚?!鞍?,您看,沒亂要價。這八百是實在省不了的,不然以后隱患更大。”

我掃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項目列表,點點頭。“嗯,你們定?!?/p>

“那……爸,這錢,是等開工前付一部分,還是……”她看著我,眼神清澈,仿佛只是詢問一個普通的流程。

該來的還是來了。我知道,直接讓她經(jīng)手全款,風(fēng)險太大。但我那“八萬”是活期存款,取現(xiàn)金也需要時間。而且,一下子取五萬現(xiàn)金,也太扎眼。

我想了想,說:“合同簽了,開工那天,我先給你兩萬五現(xiàn)金,算是首付。等工程過半,驗收沒問題,我再把剩下的兩萬五千八給你。工錢,還是分期付,對咱們有保障?!边@是我所能想到的,最保有控制力的方式了。

秦雅臉上掠過一絲極快的不自然,隨即笑道:“爸,您還真是仔細(xì)。行,就按您說的辦。那這兩天我先跟裝修公司把合同簽了?首付兩萬五,您到時候給我現(xiàn)金?”

“嗯,現(xiàn)金?!蔽掖_認(rèn)道。

我以為這樣至少能拖一拖,掌握一部分主動權(quán)。然而,就在約定開工付款的前一天晚上,建明一個人來了,臉色有些不太好,手里拎著兩瓶酒,幾個熟食袋子。

“爸,陪您喝兩盅?!彼f。

幾杯酒下肚,他的話才多起來,眉頭擰著?!鞍?,裝修這事兒……小雅她,心急了點,您別往心里去。她也是……唉,最近她弟弟,就秦浩,談了個對象,女方家要求必須在市里買房,首付還差一大截。小雅為這個,沒少操心,跟我念叨好幾回了。可能……可能也是看著咱們家要裝修,她心里就更著急了?!?/p>

我心里一沉。果然,還有這層緣由。秦浩,那個游手好閑的小舅子。

“她沒跟你開口?”我問。

建明搖搖頭,悶頭喝了一口?!皼]有直接說。但我知道她難。我這邊……每月房貸車貸,小雨的花銷,也剩不下多少。爸,那八萬……您要是手頭真的……等裝修完了,要是還有富余,能不能……先借給小雅應(yīng)應(yīng)急?秦浩那邊,丈母娘天天逼著……”他話沒說完,但意思再明白不過。

我看著兒子發(fā)愁的臉,心里那點因為掌握付款方式而升起的一絲微弱掌控感,瞬間蕩然無存。原來,裝修只是一個引子,一個試探,或者一個跳板。真正的目標(biāo),或許從來就不只是那“八萬”,甚至不只是裝修本身。秦雅用裝修撬開了一條縫,而建明的話,則讓我看到這條縫后面,可能通向一個更深的、需要不斷填塞的無底洞。

我沒答應(yīng),也沒拒絕,只是說:“先把裝修的事弄好吧。一步步來?!?/p>

建明也沒再逼問,只是嘆氣。那晚,他喝得有點多,最后是我打電話讓秦雅來接他回去。秦雅來的時候,神色如常,甚至對建明喝酒有些嗔怪,對我則一如既往地客氣。但我知道,有些話,一旦挑明,就像種子落進(jìn)了土里。

開工首日,我如約將用報紙包好的兩萬五千塊錢現(xiàn)金交給了秦雅。她接過,沒當(dāng)場點,很信任地放進(jìn)包里,然后忙著跟工頭交接。工程開始了,電鉆聲、敲打聲充斥著我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,灰塵彌漫。我盡量待在樓下小花園,一待就是一天。

工程到第三天,中午秦雅過來“監(jiān)工”,順便給我送飯。吃飯時,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用很隨意的口氣說:“對了爸,今天工頭跟我說,他們公司財務(wù)那邊走賬,想盡量走銀行轉(zhuǎn)賬,方便開發(fā)票,也留個底。后面那部分尾款,兩萬五千八,到時候可能直接轉(zhuǎn)到他們公司賬戶就行,不用再提現(xiàn)金了,提現(xiàn)金他們也麻煩。您看……”

我夾菜的筷子停了一下?!稗D(zhuǎn)賬?我……我不太會用那個手機(jī)銀行?!?/p>

“沒事!”秦雅立刻接口,笑容無懈可擊,“很簡單,我教您?;蛘?,這樣,您把銀行卡號給我,到時候我這邊先墊付給工頭,然后您把那兩萬五千八轉(zhuǎn)給我也行。都一樣,反正數(shù)目對得上就行,就是走個流程,顯得正規(guī)點?!?/p>

把卡號給她?我心里警鈴大作。雖然只是卡號,不是密碼,但……這感覺就像把自家大門的鑰匙形狀告訴了別人,即使她沒鑰匙,也讓人不安。

“不用那么麻煩吧?”我說,“到時候我取了現(xiàn)金給你,你再給他們不就是了?多一道手續(xù)而已?!?/p>

“爸,現(xiàn)在都什么年代了,誰還用大額現(xiàn)金交易啊,不安全也不方便。”秦雅耐心解釋,語氣里帶著一點對我“落伍”的溫和嘲笑,“再說了,我墊付的話,也得從我的卡里轉(zhuǎn)出去。您給我現(xiàn)金,我還得再存進(jìn)銀行才能轉(zhuǎn),多跑一趟。直接把卡號給我,我操作一下,幾分鐘的事,您也省得再跑銀行取錢排隊了。您要是實在不放心,轉(zhuǎn)完賬您立刻修改銀行卡密碼不就行了?”

她說得合情合理,甚至顯得替我考慮周到。在“方便”、“安全”、“時代潮流”這些理由面前,我的堅持似乎又變成了老年人的固執(zhí)和不通情理。工地嘈雜的聲音不斷傳來,提醒著我工程正在進(jìn)行,尾款遲早要付。

我遲疑著。給,還是不給?

秦雅看著我,眼神很坦然,甚至還帶了點好笑:“爸,您不會連我也信不過吧?就一個卡號而已,我又不知道密碼,還能把您錢轉(zhuǎn)走了不成?我就是圖個省事。您要是實在不愿意,那就算了,我到時候再跑一趟銀行存錢唄。”她以退為進(jìn),語氣輕松,卻把壓力無形中拋回給我。

不信她?她是我兒媳,是孫女的媽,是兒子天天同床共枕的人。因為一個卡號就表示不信任,傳出去,成了什么?兒子那邊又怎么想?

在那種無形的、混合著親情綁架、情理壓力和自我懷疑的夾擊下,我最終還是妥協(xié)了。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裹著我。我知道這可能是個隱患,但在當(dāng)時的情境下,我似乎找不到更強(qiáng)有力的理由來拒絕。

“……行吧?!蔽衣牭阶约旱穆曇粲行└蓾?,“卡號……我寫給你?!?/p>

“哎,這就對了!”秦雅笑容加深,立刻從包里拿出紙筆。



我走進(jìn)臥室,從抽屜鐵盒里拿出那張幾乎沒怎么用過的銀行卡,看著上面的一串?dāng)?shù)字,猶豫了幾秒,還是抄了下來。走回客廳,把紙條遞給她。她接過去,仔細(xì)看了一眼,小心地折好放進(jìn)錢包夾層。

“放心爸,妥妥的?!彼龘P了揚錢包,“等工期過半,我讓工頭給您打個驗收單,沒問題咱們就轉(zhuǎn)賬,然后繼續(xù)下一階段?!?/p>

我點了點頭,沒再說話。看著她又去和工頭溝通細(xì)節(jié),指揮若定的背影,我心里那種空洞的不安感,越發(fā)濃重了。我交出的,似乎不僅僅是一串?dāng)?shù)字。

工程磕磕絆絆,還是在一周多后進(jìn)入了尾聲。衛(wèi)生間和廚房煥然一新,亮堂,整潔,功能齊全。秦雅很滿意,工頭也催著結(jié)清尾款,好進(jìn)行最后的清理收尾。

這天下午,秦雅帶著竣工驗收單過來讓我簽字。各項都打了勾,我看了看,沒什么問題,簽了字。

“那爸,尾款兩萬五千八,我就按卡號轉(zhuǎn)給工頭那邊了?”秦雅拿著手機(jī),當(dāng)著我的面操作。

“轉(zhuǎn)吧?!蔽艺f。

她手指在屏幕上點了一會兒,然后給我看轉(zhuǎn)賬成功的界面。“好了,爸,您看,轉(zhuǎn)過去了。這下裝修就算圓滿結(jié)束了,您看著還滿意吧?”

我看著那陌生的轉(zhuǎn)賬界面,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,只點了點頭?!班?,辛苦你了。”

“一家人,說什么辛苦?!鼻匮攀掌鹗謾C(jī),又開始規(guī)劃,“等過兩天散了味,我再給您添置點新的小家電,這廚房,配個新電飯煲、微波爐……”

我聽著,有些心不在焉。錢付出去了,事情了結(jié)了一樁。可為什么,我心里那塊石頭,并沒有落下,反而懸得更高了?

秦雅又待了一會兒,說了些家常,接了個電話,說是秦浩找她,便匆匆走了。

房子里恢復(fù)了安靜,嶄新的瓷磚和櫥柜反射著冷白的光,有些刺眼。我坐在新裝的廚房小吧臺旁(這也是秦雅堅持要加的,說“有情調(diào)”),愣了很久。終于,我起身,回到臥室,從抽屜里拿出那張銀行卡。

鬼使神差地,我打開了手機(jī),第一次嘗試著,按照以前銀行工作人員粗略教過的步驟,登錄手機(jī)銀行。過程有點磕絆,但最終還是成功了。

查詢余額。

心跳有些快。我知道那筆大數(shù)應(yīng)該還在,但就是忍不住想確認(rèn)一下。

頁面刷新,余額顯示出來。

我的目光凝固在屏幕上。

總金額沒錯,還是那個我爛熟于心的數(shù)字,后面跟著一串零。但下面最近交易記錄里,除了我今天看到的那筆兩萬五千八的轉(zhuǎn)出,在更早幾天,還有一筆交易。

一筆很小的轉(zhuǎn)賬。

金額:500.00元。

時間:是在我把卡號給秦雅之后的第三天。

收款方是一個陌生的個人賬戶,名字隱去部分,只顯示“*雅”。

五百塊。不多。甚至可能只是某種測試,或者一個微不足道的、臨時的小借用?

但我的后背,卻慢慢滲出一層冷汗。

我盯著那條記錄,看了很久,直到屏幕自動變暗、熄滅。

房子里,嶄新的一切寂靜無聲,卻仿佛有什么東西,在這片嶄新的寂靜里,發(fā)出了細(xì)微的、裂開的聲響。我把手機(jī)慢慢握緊,冰冷的機(jī)身硌著掌心。窗外的天色,不知何時,已經(jīng)徹底暗了下來。

那條五百塊的轉(zhuǎn)賬記錄,像一根細(xì)小的魚刺,卡在了我的喉嚨里。咽不下去,吐不出來,時不時用隱痛提醒我它的存在。我試過各種理由為秦雅開脫:也許是她手頭緊,臨時周轉(zhuǎn)一下?也許是她覺得我知道這點小錢不會計較?也許……只是誤操作?

但我心里清楚,這些“也許”都站不住腳。誤操作不會剛好轉(zhuǎn)給名字帶“雅”的人。手頭緊需要周轉(zhuǎn),為什么不開口?哪怕只是說一聲“爸,急用五百,過兩天還你”?這種不聲不響的舉動,透著一股刻意隱瞞的試探,或者,是一種習(xí)慣性的越界。

嶄新的衛(wèi)生間和廚房,我用的并不舒坦。每次走進(jìn)那里,锃亮瓷磚映出我蒼老模糊的影子,都讓我想起那被量走的尺寸,和最終付出的五萬零八百。事情似乎完結(jié)了,秦雅來的次數(shù)又恢復(fù)到從前的頻率,甚至更殷勤些,常帶點水果點心,話里話外還是關(guān)心我的身體,念叨小雨的學(xué)習(xí)。但我知道,有些東西不一樣了。那五百塊,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漣漪雖然看不見,底下卻已動了。

我得做點什么。不能像守著鐵盒子一樣,只被動地守著那串?dāng)?shù)字。至少,我得知道,我的“邊界”到底被越過了多少,我的“老底”,在別人眼里,究竟還是個秘密,還是早已成了透明的櫥窗。

第一個證據(jù),或者說線索,來得偶然,也讓我心里發(fā)涼。

那天下午,我去小區(qū)門口的ATM機(jī),想取點現(xiàn)金。機(jī)器有點舊,操作緩慢。我后面排著個年輕人,不耐煩地抖著腿。輪到我時,我插卡,輸入密碼,查詢余額。數(shù)字跳出來,還是那個大數(shù),我稍稍安心。正準(zhǔn)備取錢,指尖在屏幕上滑動時,不小心點到了“交易明細(xì)查詢”。

我沒有立刻退出。鬼使神差地,我按了確定,選擇了最近三個月的記錄。

一條條記錄刷下來。除了我偶爾取的幾百上千生活費,除了那筆裝修尾款,除了那筆刺眼的500元轉(zhuǎn)入“*雅”,在更早的時間——大概是一個多月前,秦雅第一次來提裝修之后不久——還有另一筆轉(zhuǎn)賬。

金額:3000.00元。

收款方:同樣是“*雅”。

時間,就在她來量房的前兩天。

三千塊。這已經(jīng)不是“臨時周轉(zhuǎn)”能輕易解釋的了。如果五百是試探,是“拿點小錢爸不會發(fā)現(xiàn)”,那這三千呢?這幾乎是我一個月退休金的一多半。她用來做什么了?為什么提都不提?

我站在ATM機(jī)前,屏幕的光映著我僵硬的臉。后面年輕人催促的咳嗽聲讓我回過神來。我匆匆取了需要的現(xiàn)金,拔出卡,心臟在胸腔里鈍鈍地跳。不是因為錢,三千相對于九十萬,仍是小數(shù)目。是因為這種接二連三、悄無聲息的“拿取”。是因為我意識到,當(dāng)我以為“八萬”這個數(shù)字能筑起一道堤壩時,壩體可能早已被螞蟻蛀出了細(xì)密的孔洞,水流正無聲滲漏。

我沒有立刻打電話質(zhì)問。質(zhì)問需要證據(jù),需要弄清楚來龍去脈,更需要想好質(zhì)問之后,如何收場。家庭的和睦,哪怕只是表面上的,像一層薄冰,我不敢輕易踩裂。但我不能再裝作不知道。

我開始了笨拙的“調(diào)查”?;蛘哒f,是更留心的觀察。

第二個證據(jù),來自鄰居老趙。老趙也住這棟樓,以前廠里的電工,老伴兒去世得比我還早幾年,兒子女兒在外地,一個人住。我們常湊一起下棋。他消息靈通,愛嘮嗑。

幾天后的一個傍晚,我們在樓下石桌上下棋。閑聊時,我故意把話題往兒女身上引,嘆口氣:“現(xiàn)在的小年輕,壓力是大。我那兒子兒媳,前段時間非要給我裝修房子,說是為我好,花了小五萬?!?/p>

老趙“啪”地走了一步棋:“裝修?就你那廚房衛(wèi)生間?我看見了,弄的是挺亮堂。不過老陸,不是我說,你那兒媳……”他頓了頓,左右看看,壓低聲音,“前陣子,是不是有個開藍(lán)色轎車、挺精神的小伙子常來找她?有次在樓下,我看他倆站著說了好一會兒話,你兒媳還從包里拿了個信封樣的東西給那小伙子。我當(dāng)時也沒多想,還以為是親戚?!?/p>

藍(lán)色轎車?小伙子?信封?

我捏著棋子的手停在空中:“什么時候的事?”

“就……好像是你家開始裝修前那幾天吧。”老趙回憶著,“那車不錯,牌子我不認(rèn)識,但看著不便宜。小伙子打扮也挺時髦。老陸,那是你親戚?”

我搖搖頭,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。秦雅家的親戚,我大致有數(shù),沒有開“看著不便宜”的藍(lán)色轎車、打扮時髦的年輕男性。秦浩倒是年輕,可他游手好閑,根本買不起車。那會是誰?信封里裝的又是什么?

“可能……是她朋友吧,或者同事?!蔽液?,走了一步臭棋。

老趙看了我一眼,沒再追問,只是悠悠說了句:“老陸啊,這人老了,錢袋子可得捂緊嘍。兒女有兒女的福,咱們有咱們的難。有時候,太實誠了,吃虧?!?/p>

這話像是隨口感慨,又像是有意點撥。我點點頭,心里亂糟糟的。藍(lán)色轎車,信封……和那三千塊錢,有沒有關(guān)聯(lián)?

第三個證據(jù),更加確鑿,也讓我徹底坐不住了。

我決定去一趟市商業(yè)銀行的柜臺。我不能只依賴那個冰冷的ATM屏幕。我要打一份詳細(xì)的、至少半年的流水單,白紙黑字,看清楚。

銀行里人不多。我拿了號,很快輪到。柜臺里的年輕姑娘很客氣:“老先生,辦什么業(yè)務(wù)?”

“幫我打一下這個賬戶最近半年的流水明細(xì),要帶對方賬戶信息的?!蔽野芽ê蜕矸葑C遞進(jìn)去。

“好的,您稍等?!?/p>

機(jī)器嗡嗡作響,打印紙慢慢吐出來,很長一條。姑娘熟練地折疊好,連同卡證一起遞還給我。

我道了謝,走到旁邊的休息區(qū)坐下,從口袋里掏出老花鏡戴上。午后的陽光透過銀行玻璃門照進(jìn)來,有些晃眼。我展開那張長長的紙條,從最近的時間往前看。

裝修尾款,兩萬五千八,轉(zhuǎn)給裝修公司。確認(rèn)。

那筆五百,轉(zhuǎn)入“*雅”的個人賬戶。確認(rèn)。

那筆三千,轉(zhuǎn)入另一個“*雅”的個人賬戶(同一個賬號)。確認(rèn)。

再往前,我的日常取現(xiàn),零星支出。

繼續(xù)往前……

我的目光凝固在三個月前的一條記錄上。

那是在秦雅第一次來吃飯、問我積蓄之前大概半個月。

轉(zhuǎn)賬支出:人民幣 50,000.00元。

收款人姓名:秦浩。

收款賬號:一個陌生的銀行賬號。

附言:借款。

五萬塊!

借給秦浩!

我腦子里“嗡”的一聲,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,又瞬間褪去,手腳一陣冰涼。我緊緊捏著那張紙,手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五萬!秦浩!借款!

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?!

秦雅從來沒有提過一個字!建明也沒有!

也就是說,早在他們用“裝修”為由,試探我、最終要走五萬之前,秦雅就已經(jīng)從我卡里,轉(zhuǎn)走了五萬,給了她弟弟秦浩!而她當(dāng)時問我積蓄,我說“八萬”,她眼里閃過的不僅是失望,恐怕還有懷疑——懷疑我不止這八萬,因為我已經(jīng)“借”出去了五萬!

那筆三千,那筆五百,還有這五萬……像一串冰冷的數(shù)字,串聯(lián)起一個讓我不寒而栗的事實:我的銀行卡,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,已經(jīng)被動用多次。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……

我需要卡號。而卡號,是在“裝修量房”之后,在她“合情合理”的要求下,我給她的。

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爬上來。我以為我交出的只是一串可以隨時更改密碼的卡號,卻沒想到,在如今的銀行體系里,知道卡號,或許就能做很多事情?比如,綁定某些支付?比如,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授權(quán)扣款?或者,她用了別的、我所不了解的方式?

不,不一定需要知道密碼。如果……如果她拿到了我的手機(jī),用我的手機(jī)操作呢?她來過家里很多次,有時我午睡,手機(jī)就放在客廳。如果她趁我不注意,用我的手機(jī)接收了驗證碼,完成了某些綁定或授權(quán)……

疑云像墨滴入水,迅速擴(kuò)散、彌漫。那種被徹底蒙在鼓里、像個傻瓜一樣被算計的感覺,混雜著對積蓄安全的巨大恐慌,讓我渾身發(fā)抖。九十萬!那是我的命根子!是我和老伴兒一輩子的血汗,是我晚年所有的依仗!

我必須立刻確認(rèn)全部資金的安全!

我猛地站起來,因為起得太急,眼前黑了一下。我扶住椅子背,穩(wěn)住呼吸,重新坐回柜臺前。

“姑娘,麻煩你,再幫我查一下,這個賬戶,現(xiàn)在所有的資金,包括定期、活期,所有的,總共有多少?有沒有被辦理什么……不是我本人操作的業(yè)務(wù)?比如綁定什么的?”我的聲音因為急切和憤怒而有些顫抖。

柜員姑娘疑惑地看了我一眼,但還是禮貌地接過卡,在電腦上操作起來。幾分鐘后,她告訴我:“老先生,您這張卡是主卡,關(guān)聯(lián)了一個定期一本通。目前活期余額是……”她說了一個數(shù),和我之前知道的活期余額差不多,扣掉那些轉(zhuǎn)出的款項?!岸ㄆ谫~戶是八十萬,一張三年期的存單,還沒到期。另外,我們系統(tǒng)顯示,這個賬戶近期沒有開通手機(jī)銀行或網(wǎng)銀,也沒有綁定第三方支付。您放心,大額轉(zhuǎn)賬或者敏感操作,都需要您本人攜帶身份證到柜臺辦理,或者通過您預(yù)留的手機(jī)驗證碼確認(rèn)。”

聽到手機(jī)驗證碼,我的心又是一沉。但至少,柜員確認(rèn)了大額資金目前看起來是安全的,定期存單也還在??赡潜晦D(zhuǎn)走的五萬三千五呢?那難道不是錢嗎?

“那……有沒有可能,別人知道我的卡號,不用密碼也能轉(zhuǎn)走錢?比如,小額的那種?”我不甘心,追問道。

“如果是小額免密支付,比如綁定某些平臺,理論上需要您本人授權(quán)簽約,通常也需要短信驗證。如果只是卡號,不知道密碼,是無法在ATM或柜臺取現(xiàn)或轉(zhuǎn)賬的?!惫駟T耐心解釋,“老先生,您是遇到什么問題了嗎?賬戶有什么異常?”

“我……我可能……”我話到嘴邊,又咽了回去。家丑不可外揚。難道我要在銀行柜臺,大聲嚷嚷我兒媳可能偷轉(zhuǎn)我的錢?沒有確鑿證據(jù),僅憑猜測和流水單上那個名字,我能說什么?說秦浩是我兒媳的弟弟,所以這轉(zhuǎn)賬就是偷?“沒什么,謝謝,我就是……查查清楚?!蔽翌j然道。

拿著流水單,失魂落魄地走出銀行。陽光刺眼,我卻覺得渾身發(fā)冷。五萬,三千,五百……秦雅,你到底背著我,拿走了多少?你那個弟弟秦浩,就是個無底洞!那筆五萬的“借款”,他還得上嗎?而這一切,我兒子陸建明,他知道嗎?他是同謀,還是也被蒙在鼓里?

憤怒、失望、恐懼、被背叛的痛楚,種種情緒撕扯著我。我不能這么算了。我要問清楚!我要把我失去的,都要個說法!

但怎么要?直接撕破臉?證據(jù)呢?流水單上寫著“秦浩”,可那是秦雅轉(zhuǎn)的,秦浩完全可以不認(rèn)賬,或者說是我同意借的。秦雅也可以狡辯,說跟我打過招呼,是我忘了。最后很可能變成一筆糊涂賬,除了徹底撕破臉皮,讓這個家分崩離析,我可能什么也拿不回來,還打草驚蛇。

不,不能硬來。我得先穩(wěn)住,弄清楚全部事實,找到更確鑿的把柄。最重要的是,我必須確保那剩下的八十多萬定期,絕對安全!

一個念頭,在無邊的憤怒和恐慌中,掙扎著冒了出來,并且越來越清晰,越來越強(qiáng)烈——遺囑。我要立遺囑。在我還清醒的時候,明確指定我的財產(chǎn)歸屬。如果……如果最終證明,我的兒子兒媳,真的在蠶食我的養(yǎng)老本,那么,我一分錢也不會留給他們!哪怕捐了!

這個帶著決絕和悲涼的念頭,讓我混亂的思緒找到了一絲方向。對,遺囑。先去咨詢,了解清楚。至少,這是一道我能掌控的防護(hù)欄。

我走向公交車站,準(zhǔn)備回家。腳步沉重,但心里那股悶火,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。秦雅,秦浩,陸建明……你們到底,把我當(dāng)成了什么?一個可以隨時提款的、老糊涂的存錢罐嗎?

就在我心神不寧地走到家門口,摸出鑰匙,剛插進(jìn)鎖孔的時候,口袋里的手機(jī),突然急促地震動起來,緊接著,響起一聲尖銳的短信提示音。

這個時候,誰會給我發(fā)短信?我心頭莫名一跳,那種不祥的預(yù)感瞬間攥緊了心臟。我騰出一只手,有些顫抖地摸出老舊的手機(jī),屏幕亮著,一條新短信預(yù)覽跳了出來,開頭幾個字,像冰錐一樣刺進(jìn)我的眼睛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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