財務總監(jiān)老李氣喘吁吁地追了出來,一把攔住我正要發(fā)動的車。
“濤哥,還好追上你了!”他撐著車門,領帶歪斜,滿頭是汗。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難道那筆巨款要收回去?
他死死盯著我,壓低了聲音,一字一句地說:“你聽好了,公司給你的那75萬,不是賠償款!”
我瞬間懵了,腦子里嗡的一聲。
那這筆錢,到底是什么?
01
那個周一下午,陽光很好,透過百葉窗在我的辦公桌上灑下斑駁的光影。
我正在核對下個季度的項目預算,一個新來的HR實習生走到我工位旁,怯生生地說:“濤哥,劉總監(jiān)請您去一下三號會議室?!?/p>
我點了點頭,沒多想,隨手拿起了桌上的筆記本。
三號會議室是我們部門常用的會議室,我以為是要臨時討論項目問題。
推開那扇厚重的玻璃門,我愣住了。
里面坐著的不是我們部門的同事,而是公司人力資源部的總監(jiān)劉萍,一個以手段強硬著稱的女人。
她對面還坐著一個我不認識的法務。
會議室的空調(diào)開得很足,冷風吹在我脖子上,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冷戰(zhàn)。
不祥的預感像藤蔓一樣,瞬間纏住了我的心臟。
劉萍臉上掛著職業(yè)化的微笑,但那笑意沒有半分溫度。
“張濤,坐?!彼噶酥笇γ娴囊巫?。
我拉開椅子坐下,感覺自己的動作有些僵硬。
“今天請你來,是想跟你溝通一件事。”劉萍的開場白公式化得像電腦程序。
她頓了頓,將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。
“基于公司業(yè)務架構的戰(zhàn)略性調(diào)整和組織優(yōu)化,你的崗位被取消了?!?/p>
“所以,我們不得不遺憾地通知你,公司決定與你解除勞動合同?!?/p>
那幾句話,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子彈,精準地射進我的腦子里。
我大腦一片空白。
被裁了?
我?張濤?
我今年38歲,在這家公司待了整整12年。
從一個剛畢業(yè)、什么都不懂的愣頭青,一路干到了技術部門的中層主管。
我親手帶過的項目,為公司拿下的客戶,熬過的無數(shù)個通宵,還歷歷在目。
我甚至記得公司剛搬到這個寫字樓時,我和幾個老伙計一起動手組裝辦公桌的場景。
這里,早就像我的第二個家。
可現(xiàn)在,這個家不要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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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公司架構調(diào)整?”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,卻干澀得嚇人,“什么調(diào)整?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?”
劉萍的笑容不變:“這是公司高層的決定,我們也是執(zhí)行而已?!?/p>
“執(zhí)行?”我自嘲地笑了笑,感覺荒謬至極,“我為公司干了12年,最后連一句提前的通知都沒有,直接就是‘執(zhí)行’?”
“濤哥,”劉萍換了個稱呼,語氣似乎軟化了一些,但內(nèi)容卻更冷酷,“市場環(huán)境就是這樣,公司也需要生存和發(fā)展。希望你能理解?!?/p>
我不想理解。
我只想知道為什么。
我拿起那份名為《協(xié)商解除勞動合同協(xié)議》的文件,手指都在微微顫抖。
“我上周還提交了我們部門未來兩年的技術規(guī)劃方案,CEO親自批復說方向很好?!?/p>
“我的績效連續(xù)三個季度都是A。”
“公司到底為什么要裁我?”
我一連串地發(fā)問,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
劉萍臉上的微笑終于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耐煩。
“張濤,我們今天不是來討論原因的,而是來溝通解決方案的?!?/p>
她指了指協(xié)議:“公司會按照勞動法規(guī)定,給予你N+1的經(jīng)濟補償。你的工齡是12年,所以是13個月的工資,我們會在下個月發(fā)薪日一次性打到你的卡上。”
說完,她就不再看我,低頭整理著自己的文件,仿佛我只是一個走錯房間的陌生人。
我看著她,又看了看旁邊始終一言不發(fā)的法務,心里那點僅存的幻想徹底破滅了。
這不是協(xié)商,這是通知。
我被判了“職場死刑”,連上訴的機會都沒有。
我拿起那份協(xié)議,站起身,沒有簽字。
“我需要考慮一下?!蔽胰酉逻@句話,轉身走出了會議室。
回到自己的工位,整個開放式辦公區(qū)安靜得可怕。
剛才還偶爾有鍵盤敲擊聲和低聲交談,現(xiàn)在卻落針可聞。
周圍的同事們,那些平日里和我稱兄道弟、一起吃飯吹牛的伙計們,此刻都像被按了靜音鍵。
他們有的假裝盯著屏幕,有的低頭看手機,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我。
他們的眼神躲躲閃閃,充滿了同情、尷尬,或許還有一絲慶幸。
我明白了。
我被裁的消息,恐怕他們比我更早知道。
我成了一個必須被孤立的“病人”。
我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,看著電腦屏幕上還未完成的預算表,感覺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。
半小時前,我還在為公司的未來殫精竭慮。
半小時后,我自己的未來已經(jīng)一片迷茫。
我開始收拾東西。
那個用了五年的馬克杯,杯口有一個小小的豁口。
桌上擺著的家庭合影,照片里妻子和兒子笑得燦爛。
一個已經(jīng)捏得有些變形的解壓球。
每拿起一樣東西,都像是在剝離一層過去的自己。
箱子很快就裝滿了,沉甸甸的,像我此刻的心情。
我抱著箱子,穿過那條熟悉的走廊。
沒有人跟我告別。
我也沒有跟任何人告別。
走出辦公樓,下午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我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,抱著我的紙箱,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流浪漢。
回到家,妻子正在廚房準備晚飯。
兒子在客廳看動畫片,看到我回來,開心地喊:“爸爸!”
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。
妻子從廚房探出頭,看到我懷里的紙箱,臉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“怎么……今天這么早?這是……”
我把箱子放在玄關,疲憊地說:“我們待會兒說。”
飯桌上,氣氛壓抑得可怕。
我沒什么胃口,扒拉著碗里的米飯,味同嚼蠟。
妻子也沉默著,時不時地看我一眼,欲言又止。
只有兒子不明所以,還在興奮地講著幼兒園里的趣事。
等兒子睡下后,客廳里只剩下我和妻子。
她給我倒了杯水,坐在我對面,輕聲問:“到底怎么了?”
我深吸一口氣,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。
“我被裁了?!?/p>
三個字,我說得云淡風清,但眼眶卻不自覺地紅了。
妻子的身體明顯震了一下,但她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驚慌失措,更沒有責備。
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,眼神里滿是心疼。
“什么時候的事?”
“今天下午?!?/p>
“為什么?”
“公司架構調(diào)整,說我的崗位沒了。”
良久的沉默。
沉默過后,妻子站起身,從書房拿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。
她在燈下坐定,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。
“我們的房貸,每個月一萬二?!?/p>
“車貸,三千五。”
“孩子的美術班和游泳班,一個月兩千?!?/p>
“家里的日常開銷,物業(yè)水電煤氣,算五千?!?/p>
“還有雙方父母那邊,雖然他們有退休金,但偶爾也得準備點應急的錢?!?/p>
她每寫下一筆,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。
這些數(shù)字,以前只是我工資卡里自動劃走的流水,我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們的重量。
現(xiàn)在,它們變成了一座座壓在我脊梁上的大山。
“公司賠償多少?”她抬起頭問我,眼神異常冷靜。
“N+1,十三個月工資?!?/p>
她迅速計算了一下,然后說:“這筆錢能撐一年多,前提是我們必須節(jié)約開支。從明天起,我來記賬?!?/p>
我看著她,心里既感動又愧疚。
“對不起?!?/p>
“傻話?!彼仙瞎P記本,走到我身邊,握住我冰涼的手,“你又沒做錯什么。工作沒了可以再找,只要我們倆好好的,天塌不下來?!?/p>
那一晚,我們誰都沒睡著。
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,腦子里亂成一團。
38歲,一個尷尬到極致的年紀。
往上,拼不過那些有資源有背景的高管。
往下,拼不過那些能熬夜、要價低的年輕人。
我的未來,在哪里?
02
接下來的幾天,我徹底陷入了頹廢。
我把自己關在家里,沒日沒夜地刷手機,看電影,試圖用這種方式麻痹自己。
但失業(yè)帶來的恐慌和焦慮,像一只無形的手,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嚨。
我開始偷偷地看招聘網(wǎng)站。
那些曾經(jīng)向我拋出橄欖枝的獵頭,現(xiàn)在都沉默了。
我投出去的十幾份簡歷,大部分石沉大海。
偶爾有一兩個回音,對方一聽我的年紀和期望薪資,就沒了下文。
現(xiàn)實,比我想象的還要殘酷。
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,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。
是公司HR部門的。
不是劉萍,是另一個我不熟悉的HR。
她的聲音很客氣:“是張濤先生嗎?關于您離職補償?shù)氖虑?,公司高層有了新的決定,想請您明天再來公司一趟,當面溝通一下?!?/p>
我心里一動。
新的決定?
難道是事情有轉機?他們發(fā)現(xiàn)裁掉我是個錯誤,想讓我回去?
這個念頭只在腦海里閃了一秒,就被我自己否決了。
以劉萍那種人的行事風格,絕無可能。
那會是什么?
難道是賠償金談不攏,想再壓一壓?
我懷著滿腹的疑慮和一絲微弱的希望,第二天再次踏進了那棟熟悉的寫字樓。
還是那間三號會議室。
還是那個HR,但這次劉萍不在,只有一個看起來級別不高的HR專員。
她顯得有些緊張,不像劉萍那樣氣場十足。
她遞給我一份新的協(xié)議。
“濤哥,這是公司高層重新審批過的方案,您看一下。”
我狐疑地接過文件,直接翻到最關鍵的補償金額那一頁。
當我的目光落在那個數(shù)字上時,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。
“人民幣柒拾伍萬元整(¥750,000)?!?/p>
七十五萬!
我以為自己看錯了,使勁眨了眨眼,又看了一遍。
沒錯,是75萬。
這比我之前N+1的補償,翻了不止一倍。
這筆錢,幾乎是我三年的工資收入。
為什么?
我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,而是巨大的困惑和不安。
“這是不是搞錯了?”我抬頭看著那個HR專員,聲音都有些發(fā)顫。
她眼神閃爍,不敢與我對視,只是低著頭說:“沒……沒錯。這是公司綜合考慮到您過去十二年的杰出貢獻,以及本次崗位優(yōu)化的特殊性,由高層特批的補償方案?!?/p>
“杰出貢獻?”我冷笑一聲,“前幾天劉總監(jiān)可不是這么說的?!?/p>
“特殊性?有什么特殊性?”
HR專員被我問得面紅耳赤,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。
“濤哥,我……我只是個辦事的,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。這是高層的最終決定,如果您沒有異議,就可以在這份協(xié)議上簽字了?!?/p>
我盯著那份協(xié)議,腦子飛速運轉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這筆錢,絕對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。
難道是我負責的哪個項目里,有什么我不知道的“雷”,公司想用這筆錢來封我的口?
還是說,這背后有更深層次的交易,我只是其中一顆棋子?
我試圖在腦海里搜索所有可能的線索,但一無所獲。
我唯一能想到的,或許是公司的CEO老王。
老王是公司的創(chuàng)始人之一,也是當初親自把我招進公司的人。
他一直很賞識我,算是我的伯樂。
但這幾年,公司引進了新的戰(zhàn)略投資方,老王的權力被稀釋得很厲害,很多事情他已經(jīng)說了不算了。
難道是他念及舊情,在背后幫了我一把?
可即便是他,動用這么大一筆錢,也絕非易事。
我內(nèi)心的天平在劇烈地搖擺。
一邊是巨大的誘惑。
75萬,這筆錢可以瞬間解決我所有的燃眉之急。房貸、車貸、孩子未來的教育經(jīng)費,都有了著落。我甚至可以有一段很長的時間,不用為生計發(fā)愁,可以從容地規(guī)劃我的下一步。
另一邊是深不見底的疑慮。
拿了這筆錢,我會不會卷入什么未知的麻煩里?
我看著協(xié)議上的條款,來來回回看了三遍,都是標準的離職協(xié)議格式,并沒有什么特別的陷阱。
唯一的不同,就是那個驚人的數(shù)字。
HR專員看我遲遲不簽字,顯得有些焦急。
“濤哥,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優(yōu)厚的方案了。很多老同事,都沒有這個待遇?!?/p>
她這句話,反而點醒了我。
是啊,就算有貓膩,又能怎樣?
我現(xiàn)在就是一個失業(yè)的中年男人,一無所有,光腳的不怕穿鞋的。
他們還能圖我什么?
想通了這一點,我心一橫。
管他呢!
錢先落袋為安再說。
我拿起筆,在協(xié)議的末尾,簽下了我的名字:張濤。
當我寫下最后一筆的時候,我感覺自己像一個簽下魔鬼契約的賭徒。
接下來的日子,就是按部就班地辦理離職手續(xù)。
交還工牌、電腦,清空權限,轉移工作交接文檔。
每完成一步,我與這家公司的聯(lián)系就又少了一分。
整個過程異常順利,沒有人為難我。
甚至財務部門在給我辦手續(xù)時,都格外客氣。
這讓我更加確定,那75萬的背后,一定有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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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,公司的最后一筆款項,連同那筆巨額的補償金,一起打到了我的銀行卡上。
當手機收到那條銀行到賬短信時,一連串的“0”讓我恍惚了很久。
我把手機遞給妻子看。
她也愣住了,反復確認了好幾遍。
“怎么會這么多?”
我把那天去公司簽新協(xié)議的事情跟她說了。
妻子的眉頭也皺了起來,她的第一反應和我一樣,不是驚喜,而是擔憂。
“這錢……拿得踏實嗎?”
我苦笑了一下:“不知道。但現(xiàn)在,它至少能讓我們踏實地睡個好覺?!?/p>
然而,我并沒有睡個好覺。
拿到錢的最初幾天,我確實感到了久違的放松。
我把房貸和車貸的錢都預留了出來,甚至還帶著妻子和兒子去商場,買了一些平時舍不得買的東西。
兒子得到了一套昂貴的樂高,妻子看中很久的一款包,我也給她買了。
看著他們開心的笑臉,我感到了一絲虛幻的滿足。
但這種滿足感,很快就被巨大的空虛所取代。
我失業(yè)了。
這個事實,并不會因為我有了錢而改變。
我失去了奮斗了十二年的工作,失去了我的團隊,失去了我的社會身份。
每天早上,當妻子去上班,兒子去上學后,整個房子就只剩下我一個人。
空曠得可怕。
我睡到自然醒,然后就不知道該干什么。
客廳的地板我能拖三遍。
陽臺的花我能澆半小時。
我開始嘗試做飯,結果把廚房弄得一團糟。
更多的時候,我就是躺在沙發(fā)上,漫無目的地刷著短視頻,看著那些千篇一律的搞笑段子和心靈雞湯,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我感覺自己像一個懸在半空中的人,上不著天,下不著地。
與整個世界都脫節(jié)了。
妻子很快就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。
她下班回家,看到我無精打采的樣子,就會想辦法開導我。
“要不,我們出去旅游一趟?”
“或者,你報個班,學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?比如攝影?”
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,但我提不起任何興趣。
我的價值感,是和工作緊密捆綁在一起的。
現(xiàn)在工作沒了,我的價值感也隨之崩塌了。
我重新開始投簡歷。
這一次,我放低了姿態(tài),不再執(zhí)著于管理崗位,一些資深的技術專家崗,我也投。
我甚至開始看一些小公司,乃至初創(chuàng)公司的機會。
但結果依然不理想。
去面試過兩次,一次對方覺得我太“貴”,養(yǎng)不起。
另一次,面試官是一個比我小將近十歲的年輕人,他問的問題很尖銳,話里話外都在暗示我的技術棧已經(jīng)有些陳舊,跟不上現(xiàn)在的潮流。
我坐在他對面,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審判的古董。
那種羞辱感,比直接被裁員還要難受。
我開始懷疑自己。
我是不是真的已經(jīng)被時代淘汰了?
我這十二年的經(jīng)驗,難道真的一文不值?
焦慮像野草一樣在我心里瘋長。
我開始失眠,整夜整夜地睡不著。
白天精神恍惚,對什么都提不起勁。
有時候,妻子跟我說話,我都在走神,她喊我好幾聲我才反應過來。
我甚至開始害怕聽到妻子的腳步聲,害怕看到她關切的眼神。
因為那會讓我覺得自己更像一個廢物。
一個靠著一筆不明不白的“遣散費”混吃等死的男人。
03
今天是6月15日。
是我需要回公司辦理最后手續(xù)的日子。
所有流程都走完了,財務那邊確認所有款項都已經(jīng)結清,我只需要去簽最后一個字,拿走我的離職證明,從此就和這家公司兩清了。
我特意換上了一身還算體面的衣服,刮了胡子。
我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落魄。
走進那棟大樓,前臺的姑娘已經(jīng)換了新面孔,看到我,公式化地問:“先生,請問您找誰?”
我說出我的名字,她查了一下訪客記錄,才給了我一張臨時的門禁卡。
那一刻,我真切地感受到,我已經(jīng)是“外人”了。
在財務部門的辦公室里,我見到了財務總監(jiān)老李。
老李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,戴著一副金絲眼鏡,平日里不茍言笑,做事極其嚴謹,是公司里出了名的“鐵算盤”。
我和他交集不多,也就是在審批部門預算的時候會打打交道。
他對我的態(tài)度,倒是比其他人要和善一些。
“濤哥,來了?!彼麑ξ尹c了點頭。
“李總?!蔽覒艘宦?。
他把最后一份文件遞給我:“在這里簽個字就行了。離職證明也給你開好了?!?/p>
我拿起筆,迅速簽下了名字。
老李把離職證明和一份文件復印件裝進一個牛皮紙袋里,遞給我。
“都辦完了。”他說,“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我扯了扯嘴角:“還沒想好,先休息一陣子吧?!?/p>
“也好?!崩侠钔屏送蒲坨R,“常聯(lián)系?!?/p>
這句客套話,我們都知道,不會再有聯(lián)系了。
我接過紙袋,對他說了聲“謝謝”,然后轉身離開。
我沒有再去以前的辦公區(qū)。
我怕看到那些熟悉的臉,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。
我抱著那個裝著我“職業(yè)生涯判決書”的牛皮紙袋,走進了電梯。
電梯緩緩下行,鏡面里映出我的臉,憔悴,茫然。
走出辦公樓大門,正午的陽光傾瀉而下,白花花的一片,晃得我睜不開眼。
我站在臺階上,最后回頭望了一眼那高聳的玻璃幕墻,和墻上那個我奮斗了十二年的公司Logo。
心里五味雜陳。
有被拋棄的屈辱,有對過去的留戀,有拿到巨款后的不安,還有一絲終于解脫的輕松。
再見了。
我在心里默默地說。
然后,我轉過身,大步流星地走向停車場,走向我的新生活。
我找到了我的車,拉開車門,把那個牛皮紙袋隨手扔在副駕駛座上。
坐進駕駛室,車里被太陽曬得像個蒸籠。
我發(fā)動了汽車,打開了空調(diào)。
冰涼的風吹在臉上,讓我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些。
我握著方向盤,看著前方,準備踩下油門,徹底離開這個地方。
就在這時。
“砰砰砰!”
有人在用力地敲打我的車窗。
我嚇了一跳,轉過頭去。
車窗外,是一張漲得通紅、滿是汗水的臉。
是財務總監(jiān),老李!
我愣住了。
他怎么會在這里?
他不是應該在樓上的辦公室里,對著那些復雜的報表嗎?
只見他一手撐著我的車門,一手還在不停地拍打著車窗,嘴里似乎在焦急地喊著什么。
我趕緊降下車窗。
一股熱浪夾雜著他急促的喘息聲涌了進來。
“濤哥!張濤!等一下!”
他的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,嘶啞而急切。
我看到他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(fā)亂了,金絲眼鏡也歪了,白襯衫的領口被汗水浸濕了一片,貼在皮膚上。
他像是從辦公樓里一路狂奔出來的。
我心里猛地“咯噔”一下。
一個不好的念頭瞬間躥了上來。
難道是那筆錢出問題了?
是財務算錯了?還是公司反悔了,要追回去?
我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方向盤,骨節(jié)都有些發(fā)白。
“李總,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(zhèn)定一些。
老李彎著腰,雙手撐在膝蓋上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他跑得太急了,一時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。
停車場里很安靜,我甚至能聽到自己“怦怦”的心跳聲。
每一秒,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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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于,老李喘勻了氣。
他直起身,一把拉住我的車門,好像生怕我突然開車跑掉。
他湊到我耳邊,臉上的表情,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和焦急。
他環(huán)顧了一下四周,確認沒人之后,壓低了聲音,用一種幾乎是耳語的音量,對我說出了一句讓我永生難忘的話。
“濤哥,那75萬不是賠償款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