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：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，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
“朕待你不薄，為何？”

甘露殿的燭火跳了一下，皇帝的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鐵尺，刮著人的耳朵。

他站著，俯視著地上那個影子。

“朕只是想讓這臺機器，運轉(zhuǎn)得更精準一些?！?/strong>

跪著的人抬起頭，臉上沒有一絲波瀾，仿佛在說一筆再尋常不過的賬目。

“情感、猜忌、恩義……都是齒輪間的雜質(zhì)，陛下?！?/strong>

殿外，夜色如濃墨，一場足以傾覆帝國的豪賭，在無人知曉處，早已悄然開局。

賭桌的兩端，坐著君與臣，賭注，是人心...

貞觀二年的夏天，長安城像一個快要烤干的泥瓦罐。

地縫里冒著白氣，護城河的水位一天比一天低，露出常年不見天日的、滑膩膩的黑泥。

宮里頭的冰塊用得比往年快了一倍，可那點涼氣剛出殿門，就被熱浪吞得一干二凈。

李世民的心情比天氣還燥。

奏疏堆在案上，像一座座小墳包。打開來，里頭寫的無非是那幾件事：關(guān)中大旱，赤地千里，百姓易子而食。

下面的官員們，要么請朝廷開倉放糧，要么建議嚴刑峻法，把鬧事的流民頭子吊死在城門口。

“都是些陳腔濫調(diào)?！彼岩环葑嗍枞釉诘厣?，紙張散開，像一只摔碎的白鳥。

內(nèi)侍們低著頭，連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一份奏疏被單獨遞了進來。

紙是尋常的黃麻紙，卷得也不甚規(guī)整，但上頭的字，像一把把鋒利的小刀，扎在紙上。寫奏疏的人叫蘇宸，一個戶部底下的九品主事，名字生得很。

李世民本想一并扔了，鬼使神差地，又撿了起來。

他打開，看了起來。

這一看，就挪不開眼了。

蘇宸的奏疏里，沒提開倉，也沒提殺人。

他寫了三條道道。第一，以工代賑。關(guān)中不是缺水嗎，那就征發(fā)流民去挖渠，修水利，干一天活，給一天的口糧。這樣既安撫了流民，又把未來的水患給治了。

第二，改革漕運。他說眼下從江南運糧到關(guān)中，沿途盤剝損耗，十石糧食到長安，只剩下六石。他畫了一張圖，標出了幾個可以建立直屬官倉的碼頭，能把損耗降到最低。

最絕的是第三條，叫“官憑鹽引”。

蘇宸說，朝廷現(xiàn)在缺錢，但鹽鐵是官營的?？梢灶A(yù)先發(fā)賣一種票據(jù)，叫“鹽引”，商人們買了鹽引，將來可以憑引到指定的鹽場提鹽。這樣一來，朝廷就能立刻回籠一大筆錢，用來賑災(zāi)修渠。

李世民的眼睛亮了。他看慣了那些引經(jīng)據(jù)典、空談王道的文章，蘇宸的奏疏里全是數(shù)字，全是法子，每一個字都像釘子，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釘在問題上。

“宣蘇宸?！彼麊≈ぷ诱f。

那天晚上，甘露殿的燈一直亮到天快亮。

蘇宸來了。他很年輕，看著不過三十出頭，穿著一身洗得發(fā)白的青色官袍。人很瘦，臉頰微微凹陷，但那雙眼睛，黑得像兩口深井。

他沒有跪拜，只是長揖及地。李世民免了他的禮，讓他坐。

兩人沒談風月，沒談經(jīng)義，就著那份奏疏，一個問，一個答。

李世民問漕運的細節(jié)，蘇宸能把沿途每個州縣的倉儲、船只數(shù)量、水文特點說得一清二楚。

李世民問鹽引的風險，蘇宸能算出商人可能囤積居奇的每一種手段，并提出對應(yīng)的制衡法子。

他說話不快，聲音平平的，像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。但他說出的每一個字，都帶著一股讓人無法辯駁的冰冷邏輯。

李世民覺得渾身的燥熱都被澆熄了。他覺得自己不是在見一個九品小吏，而是在看一塊未經(jīng)雕琢的稀世美玉。

“朕得蘇宸，如高祖得蕭何。”天亮時，李世民拍著蘇宸的肩膀，說出這句話。

幾天后，一道旨意震動朝堂。九品主事蘇宸，連跳數(shù)級，擢升為度支郎中，總領(lǐng)全國財政調(diào)度。

蘇宸這把刀，確實好用。

他上任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推行“官憑鹽引”。

士族門閥們在朝堂上吵翻了天，說這是“與民爭利，動搖國本”。蘇宸一言不發(fā)，帶著幾名小吏，在西市搭了個臺子，親自向商人們講解鹽引的好處。

三天后，第一批鹽引被搶購一空。半個月后，一箱箱的銅錢被運進度支的府庫，堆得像小山一樣。

朝臣們不說話了。

接著，他又親自帶著人，沿著運河一路南下，整頓漕運。

他罷免了十幾個貪腐的漕官，殺了三個罪大惡極的。

沿途的地方官想請他吃飯，送些土儀，全被他擋了回去。他吃的飯，是自己帶的干糧，喝的水，是井里打上來的。

三個月后，他回到長安，人黑了，也更瘦了，像一根風干的竹竿。

但他帶回來的是一本全新的漕運章程，和一份讓李世民笑得合不攏嘴的賬目。江南的糧食，損耗率從四成，降到了一成不到。

關(guān)中的大旱，靠著鹽引換來的錢和漕運運來的糧，硬是扛了過去。

那些被征發(fā)去修渠的流民，到了秋天，看到自己親手挖的溝渠里流進了渭河水，許多人跪在田埂上嚎啕大哭。

貞觀三年的宮廷夜宴上，李世民喝得很高興。

他舉著酒杯，指著坐在下首的蘇宸，對滿朝文武說：“都看看，這就是朕的治世良臣。有蘇宸在，朕的府庫，高枕無憂！”

群臣紛紛舉杯，稱頌皇帝圣明，蘇宸賢能。

蘇宸站起來，深深一揖，話說得很謙卑：“皆賴陛下天威，臣不敢居功?！?/p>

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，既不激動，也不惶恐。

長孫無忌坐在李世民身邊，他沒怎么動筷子，只是端著一杯酒，慢慢地晃著。他的目光，越過那些喧囂的人群，落在蘇宸的身上。

那目光，冷得像冬天的冰。

宴會散了，李世民留長孫無忌在兩儀殿說話。

“無忌，今天怎么興致不高？蘇宸這小子，干得不錯吧？”李世民的臉頰泛著紅光。

長孫無忌放下酒杯，杯子碰到桌案，發(fā)出一聲輕響。

“陛下，蘇宸是能臣，這一點，我不否認?！?/p>

他慢悠悠地說，“可他的手段，太狠，太急。整頓漕運，他殺的那三個人里，有一個是跟著先帝打過江山的老人，只是貪了點錢糧，罪不至死?！?/p>

李世民的眉頭皺了一下：“亂世用重典，矯枉必須過正。不殺幾個人，怎么鎮(zhèn)得住那些地方上的地頭蛇？”

“可他眼里只有律法和數(shù)字，沒有人情。”

長孫無忌的聲音沉了下來，“今天我看了他很久。滿朝文武都在恭維他，他臉上，連一絲笑意都沒有。陛下，那不是謙恭，是冷。他的那雙眼睛里，藏著東西。那不是一個臣子該有的眼神。”

“藏著什么？”李世民有些不快了。

長孫無忌沉默了一會，吐出幾個字：“狼子野心?！?/p>

李世民笑了，笑聲里帶著點嘲弄：“無忌，我看你是多心了。你們這些世家大族，就是看不得寒門的人上來。蘇宸是朕親手提拔的，他的一切都是朕給的，他敢有什么野心？朕就是要用他這把快刀，把你們這些盤根錯節(jié)的老根子，都給修剪修剪。”

長孫無忌看著李世民，張了張嘴，最后什么也沒說，只是嘆了口氣。

君臣二人之間，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一道看不見的裂縫。

接下來的幾年，蘇宸的官職像坐了馬車一樣往上跑。

度支郎中，民部侍郎，最后，他坐上了中書侍郎的位置，參知政事。他成了名副其實的宰相。

他的權(quán)力越來越大，但人卻越來越謙卑。

他在長安城的宅子，還是原來那個小院子，家里連個多余的仆人都沒有。他不結(jié)交朝臣，不參加宴飲，每天除了上朝，就是待在自己的官署里，處理堆積如山的文書。

他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耕牛，為大唐這部機器，提供著最強勁的動力。

他推行的新稅法，讓朝廷的稅收翻了一番，支撐著李世民對東突厥發(fā)起了決戰(zhàn)，一舉掃平了這個北方大患。

他編纂的《貞觀新律》，條文清晰，賞罰分明，讓地方官府的斷案效率大大提高。

李世民對他越來越倚重，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。

朝堂上，只要蘇宸提出的政令，李世民總會點頭。

漸漸地，朝臣們形成了一個習慣，有什么事，不先去尚書省，而是先送到蘇宸的官署。他們知道，只要蘇宸點頭了，皇帝那里，基本就穩(wěn)了。

蘇宸的官署門口，車水馬龍。

來的人，大多是和他一樣，沒什么背景，靠著苦讀和才干上來的年輕官員。蘇宸對他們另眼相看。

只要是有真才實學的，他都不吝提拔。幾年下來，戶部、度支、大理寺、御史臺，這些要害部門里，安插了大量蘇宸提拔起來的“門生”。

他們構(gòu)成了一張網(wǎng)。一張以蘇宸為中心，遍布帝國中樞的、高效而精密的權(quán)力之網(wǎng)。

這張網(wǎng)，長孫無忌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。

他不止一次地提醒李世民。

“陛下，蘇宸的權(quán)，太重了。六部官員的升遷，他一個人說了就算。長此以往，只知有蘇侍郎，不知有陛下啊。”

那時候，李世民正因為活捉了頡利可汗，被四方夷族共尊為“天可汗”，意氣風發(fā)到了極點。

他聽了這話，只是擺擺手：“無忌，你又來了。蘇宸提拔的都是能吏，能吏多了，國事才順。朕只要結(jié)果，過程，就讓他去操心好了。他要是連這點權(quán)力都沒有，怎么做事？”

又有一次，一個老御史彈劾蘇宸，說他培植黨羽，意圖不軌。

奏疏遞上去，還沒等李世民發(fā)話。蘇宸的“門生”，御史中丞李義府，就反過來彈劾那個老御史，說他早年任地方官時，曾經(jīng)受賄三千錢，證據(jù)確鑿。

人證物證俱在，老御史百口莫辯，最后被罷官還鄉(xiāng)。

李世民覺得這是正常的吏治整頓，甚至還夸獎了李義府“明察秋毫”。

長孫無忌在旁邊冷眼看著，一句話也沒說。他知道，蘇宸的網(wǎng)，已經(jīng)織好了。這張網(wǎng)，不僅能辦事，還能傷人。任何想攻擊他的人，都會被這張網(wǎng)纏住，最后窒息而死。

最讓長孫無忌感到寒意的是一次私下談話。

他找了個機會，和蘇宸在政事堂里獨處。

“蘇侍郎，少年得志，位極人臣，可喜可賀?！遍L孫無忌皮笑肉不笑地說。

蘇宸正在看一份來自劍南道的財稅報告，頭也沒抬：“趙國公謬贊了。不過是為陛下分憂而已?！?/p>

“分憂？我看蘇侍郎是想替陛下來當這個家吧?！遍L孫無忌的話里帶了刺。

蘇宸終于放下了筆。他抬起頭，那雙深井一樣的眼睛看著長孫無忌，很平靜。

“趙國公，當今天下，最要緊的是什么？是安穩(wěn)，是富強。要安穩(wěn)富強，就要有規(guī)矩，有效率。陛下的雄才大略，需要有人把它變成一條條可以執(zhí)行的律法，一筆筆可以核算的賬目。我做的，就是這個?！?/p>

“所以，你就把朝廷當成了你的賬房？把官員當成了你的算盤珠子？”

蘇宸的嘴角，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意。

“如果這樣能讓大唐這部機器運轉(zhuǎn)得更快，更穩(wěn)，有何不可？”

長孫無忌看著他，忽然覺得遍體生寒。

他明白了，蘇宸想要的，不是金錢，不是美色，甚至不是單純的權(quán)力。

他有一種近乎偏執(zhí)的、冰冷的理想主義。他想把整個大唐，都納入他設(shè)計的精密軌道里，讓它分毫不差地運轉(zhuǎn)。

而在這個軌道里，人情、恩義、甚至是皇帝的個人好惡，都是不穩(wěn)定的變量，都是需要被清除的“雜質(zhì)”。

這個人，太可怕了。

長孫無忌想把這番話告訴李世民?？伤溃瑳]用。

李世民正沉浸在“貞觀之治”的偉大功業(yè)里，而蘇宸，就是這份功業(yè)最主要的締造者之一?；实墼趺磿嘈?，自己最得力的臂膀，心里頭藏著這樣可怕的念頭？

他只能等。等蘇宸自己露出馬腳。

貞觀十五年，李世民決定親征高句麗。

他要完成隋煬帝沒有完成的偉業(yè)。

這是一場傾國之戰(zhàn)。數(shù)十萬大軍，千里迢迢開赴遼東。糧草、軍械、民夫的調(diào)度，是一個天文數(shù)字。

這個史無前例的重擔，李世民毫不猶豫地交給了蘇宸。他設(shè)立了“行軍度支司”，由蘇宸全權(quán)總領(lǐng)，節(jié)制沿途所有州縣的府庫和漕運。

蘇宸再次展現(xiàn)了他驚人的才能。

大軍開拔前，所有的物資都已準備妥當。從長安到遼東，每隔一百里，就有一個補給站。

糧草的轉(zhuǎn)運路線，精確到了每一個時辰。整個后勤系統(tǒng)，就像一臺巨大的、嚴絲合縫的機器，完美地運轉(zhuǎn)起來。

李世民在大軍出發(fā)前，拍著蘇宸的背，感慨萬千：“有你在后方，朕在前線，可高枕無憂矣。”

蘇宸躬身道：“臣必不負陛下所托?！?/p>

大軍出征了。長孫無忌作為檢校中書令，也隨軍出征。

他看著綿延數(shù)十里的行軍隊伍，看著那些斗志昂揚的士兵，心里卻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。

他總覺得，蘇宸把一切都安排得太完美了。

完美得，就像一個精心設(shè)置的陷阱。

戰(zhàn)事在遼東展開了。

唐軍初期勢如破竹，連下數(shù)城。但很快，高句麗人憑借堅固的山城和熟悉的地形，開始頑強抵抗。戰(zhàn)事，陷入了膠著。

遼東的雨季來了，連綿不絕的秋雨，把道路變成了泥沼。士兵們的衣甲終日都是濕的，傷口很容易感染化膿。

軍中的氣氛，開始變得壓抑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最可怕的事情發(fā)生了。

那天，李世民正在中軍大帳里和眾將商議攻打安市城的方略。一個傳令兵，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，他渾身是泥，嘴唇發(fā)紫。

“陛下……不好了……糧道……糧道斷了！”

整個大帳，瞬間死一般寂靜。

傳令兵喘著粗氣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報告了情況。

負責從后方轉(zhuǎn)運糧草的數(shù)條主要漕運河道，因為暴雨導致山體滑坡，被泥石流堵塞了。

而前線最大的一個中轉(zhuǎn)糧倉，位于醫(yī)巫閭山的那個，三天前深夜，意外失火，燒掉了囤積的十萬石軍糧。

斷糧了。

前線數(shù)十萬大軍，已經(jīng)斷糧三日。

現(xiàn)在，全靠宰殺戰(zhàn)馬和搜刮附近有限的村莊來勉強維持。最多，再撐兩天。

兩天之后，這支大唐最精銳的部隊，就要在遼東的泥地里，活活餓死。

“轟”的一聲，李世民一拳砸在地圖上，堅實的木制沙盤被砸出一個坑。

“蘇宸呢！行軍度支司是干什么吃的！他不是跟朕保證過萬無一失嗎！”

皇帝的咆哮聲，在大帳里回蕩。眾將一個個面如土色，手足無措。

李勣、尉遲恭這些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名將，此刻也是一臉絕望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，沒有糧食，神仙也打不了仗。

大帳里的空氣，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來。每個人的心里都清楚，完了。東征徹底失敗了，能不能把這幾十萬人活著帶回去，都是個問題。

一片死寂中，一個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
是長孫無忌。他一直坐在角落里，從傳令兵進來開始，他就沒說過一句話。此刻，他站了起來，慢慢走到大帳中央。

他手里拿著一卷東西，一卷用油布包著，看起來很陳舊的卷軸。

他的臉上，沒有驚慌，只有一種冰冷的、塵埃落定的平靜。他走到臉色鐵青、渾身發(fā)抖的李世民面前，將那卷東西放在了沙盤上。

他對面色鐵青的李世民一字一頓地說道：“陛下，糧草并非天災(zāi)，而是人禍！這根本不是意外，而是蘇宸精心策劃的一個局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