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：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，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
云南邊陲的風(fēng)，總是帶著一股泥土和野花的混合氣息。

我叫林遠(yuǎn)舟，今天是我在這里的最后一天。

八年了。

整整八年，我從一個三十出頭、西裝革履的上海白領(lǐng)，變成了一個皮膚黝黑、穿著沖鋒衣的鄉(xiāng)村教師。

這所建在半山腰上的小學(xué)，是我親手刷的墻漆，是我一錘一釘修好的門窗。

教室里瑯瑯的讀書聲，是我這八年來聽過最動聽的音樂。

可現(xiàn)在，我得走了。

電話那頭，妹妹的聲音帶著哭腔，說母親的病又重了，醫(yī)生下了幾次病危通知。

她說：“哥，回來吧，媽想你?！?/p>

就這一句話，擊潰了我所有的堅持。

我向教育局遞交了辭呈，理由是“家有急事”。

離別的這一天，天氣出奇的好，陽光把遠(yuǎn)處的山巒照得金黃。

孩子們卻哭成了一片。

最小的丫頭死死抱著我的腿不肯松手，鼻涕眼淚蹭了我一褲腿。

“林老師，你不要走！”

“林老師，你走了誰教我們唱歌？”

“林老師，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？”

我蹲下身，挨個擦去他們臉上的淚水，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(tuán)棉花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我把剩下所有的積蓄，都換成了書本和文具，堆滿了小小的辦公室。

我告訴新來的年輕老師，哪個孩子家里窮，要多照顧。

哪個孩子性格倔，要多耐心。

哪個孩子有天賦，要多鼓勵。

我絮絮叨叨，像個即將遠(yuǎn)行的父親。

全校三十六個孩子，來了三十五個。

唯獨阿木沒有來。

那個最沉默，也最讓我掛心的男孩。

我的目光一次次掃過人群，掃過通往他家的那條崎嶇山路。

始終沒有那個瘦小的身影。

心頭，忽然空了一塊。

第二天天還沒亮，我就起來了。

我不想在孩子們的哭聲里離開。

車是幾年前買的一輛二手國產(chǎn)越野，后備箱里塞滿了這八年的行囊。

其實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，大多是孩子們的畫，還有一些本地的土特產(chǎn)。

我最后看了一眼這所沐浴在晨曦中的小學(xué)校。

正準(zhǔn)備發(fā)動車子，一個身影從遠(yuǎn)處的薄霧里鉆了出來。

是阿木。

他跑得很快，小小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，額前的碎發(fā)被汗水浸濕，貼在額頭上。

他跑到我的車窗前，一句話也不說，只是看著我。

阿木是五年前轉(zhuǎn)到我們學(xué)校的。

父母在外打工時出了意外，雙雙離世，從此他就跟著爺爺生活。

剛來的時候，他像一只受了驚的小獸，不和任何人說話，誰要是碰他一下，他就會用盡全力地還擊。

他的世界是封閉的，唯一的愛好，就是用小刀刻木頭。

我把車熄了火，推開車門走下去。

“阿-木?！?/p>

他抬起頭，眼睛黑亮得像山里的泉水。

他從洗得發(fā)白的衣服里，掏出一個用深藍(lán)色土布包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的東西。

那塊布很舊了，邊角都起了毛邊，但很干凈。

他把布包遞給我，嘴唇動了動，聲音很小。

“林老師，給你的?！?/p>

我接過來，入手沉甸甸的。

我一層層打開布包。

里面是一個木雕。

木雕約莫一個巴掌大小，雕刻的是一只展翅的山鷹。

說實話，這木雕的做工有些粗糙，甚至能看到幾處笨拙的刀痕。

可那只鷹的神態(tài)，卻異常生動。

尤其是那雙眼睛，仿佛蘊含著生命，銳利地凝視著遠(yuǎn)方。

我能感覺到，雕刻它的人，傾注了全部的心血。

阿木仰著臉，看著我，補充了一句。

“爺爺說，這個能保佑你?！?/p>

我的鼻子一酸，眼淚差點掉下來。

我伸手想摸摸他的頭，他卻像往常一樣，下意識地躲開了。

我把手收了回來，鄭重地把木雕收好。

“謝謝你，阿木，也替我謝謝爺爺?！?/p>

“林老師，你會回來嗎？”他問。

我沉默了許久，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。

“我會的?！蔽抑荒苓@么說。

他點了點頭，好像信了。

他轉(zhuǎn)身，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，小小的身影在晨霧里顯得格外孤單。

走了十幾步，他突然停下，回過頭，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了一聲。

“林老師，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它！”

聲音在空曠的山谷里回蕩。

我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
回到車?yán)?，我看著手里的木雕，想了想，找了根紅繩穿起來，隨手掛在了后視鏡上。

車子發(fā)動，山鷹隨著車身的晃動輕輕搖擺。

我看著后視鏡里越來越遠(yuǎn)的小學(xué)，心里默念。

再見了，我的孩子們。

再見了，我的八年青春。

車子行駛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。

一邊是陡峭的山壁，一邊是萬丈的云海。

這條路，八年前我來的時候，還是泥濘的土路。

現(xiàn)在，已經(jīng)鋪上了平整的柏油。

八年的時光，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海里飛速閃過。

我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的阿木。

他剛來學(xué)校，不肯進(jìn)教室，就一個人蹲在操場的角落里，用一把撿來的破鐵片，在一塊爛木頭上劃拉。

我走過去，他立刻豎起全身的刺，像只準(zhǔn)備戰(zhàn)斗的刺猬。

我沒有靠近，只是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著。

我發(fā)現(xiàn)，他不是在亂劃。

他在刻一朵花。

雖然歪歪扭扭，但已經(jīng)有了雛形。

從那天起，我每天都會去鎮(zhèn)上，給他買一些專業(yè)的木工刀具和好一點的木料。

我不和他說話，只是把東西放在他旁邊，然后走開。

一開始，他碰都不碰。

后來，他會偷偷地收起來。

再后來，他開始用我買的工具雕刻。

他的天賦超乎我的想象。

花鳥魚蟲，山川走獸，在他手下，都像是被賦予了靈魂。

他漸漸不再攻擊同學(xué)，雖然話依舊很少，但眼神不再那么冰冷。

他的成績，也從班級墊底，一點點爬到了前三名。

他會把自己最滿意的作品送給我，每次都是悄悄放在我的辦公桌上。

有一次，我去他家做家訪。

那是一座藏在深山竹林里的吊腳樓，很老，很舊。

他的爺爺，是一個極其瘦削的老人，總是穿著一身黑色的苗族傳統(tǒng)服飾，沉默寡言。

老人的手上布滿了老繭和刀口，屋子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木雕，有些已經(jīng)積了厚厚的灰塵。

村里人說，阿木的爺爺是苗寨最后的老工匠，會一種快要失傳的手藝。

老人很少見外人，但對我，卻很客氣。

他指著滿屋子的木雕，用不甚標(biāo)準(zhǔn)的普通話對我說。

“林老師，你是好人?！?/p>

“阿木這孩子，就拜托你了?！?/p>

從那天起，我更加關(guān)注阿木。

我發(fā)現(xiàn)他不僅有雕刻天賦，在其他科目上也很有潛力。

我鼓勵他，開導(dǎo)他，把他當(dāng)成自己的孩子。

“滴滴——”

后面?zhèn)鱽淼镍Q笛聲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
我回過神，車子已經(jīng)駛出了山區(qū)，匯入了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。

陽光透過前擋風(fēng)玻璃，照在后視鏡的木雕上。

那只山鷹的身體，泛著一種奇怪的，如同流淌著金絲般的光澤。

我以為是陽光的折射，并沒有在意。

心里只想著，要快點，再快點。

快點回到上海，回到母親的身邊。

三個小時后，我到達(dá)了省界收費站。

車流有些擁堵，我耐心地排著隊，緩緩向前挪動。

八年沒有回過大城市，看著眼前的一切，既熟悉又陌生。

終于輪到我了。

我搖下車窗，將通行卡和現(xiàn)金遞給收費員。

收費員是一個年輕的女孩，她接過錢，正準(zhǔn)備找零。

就在這時，刺耳的警笛聲由遠(yuǎn)及近，瞬間響徹整個收費站廣場。

我下意識地朝后視鏡看去。

心臟猛地一縮。

一輛警車，直接橫在了我的車后，堵死了我的退路。

緊接著，左邊和右邊，又有兩輛警車以極快的速度包抄過來，呈一個品字形，將我的車死死圍在了中間。

車門猛地推開。

七八個荷槍實彈的警察從車上跳了下來，動作迅捷，訓(xùn)練有素。

黑洞洞的槍口，齊刷刷地對準(zhǔn)了我的車。

周圍排隊的車主們?nèi)紘樕盗?，一些人甚至尖叫著趴在了方向盤上。

收費亭里的女孩也嚇得臉色慘白，手里的零錢掉了一地。

我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
發(fā)生了什么？

我就是一個支教老師，我能犯什么事？

販毒？逃犯？恐怖分子？

這些詞在我腦海里盤旋，每一個都讓我不寒而栗。

我的手心瞬間全是冷汗，緊緊握著方向盤，一動也不敢動。

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警察，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駕駛座車窗。

他的眼神銳利如鷹，緊緊盯著我，手一直按在腰間的槍套上。

“熄火！雙手放在方向盤上！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動作！”他的聲音不大，但極具穿透力。

我照做了，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。

“警察同志，是不是有什么誤會？”我艱難地開口，聲音干澀沙啞。

年輕警察沒有回答我，他的目光越過我，落在了車內(nèi)。

然后，他的視線像是被什么東西黏住了一樣，猛地定格。

他直直地盯著我車內(nèi)后視鏡上懸掛的那個木雕。

他的瞳孔在一瞬間驟然收縮。

緊接著，他猛地拿起肩膀上的對講機(jī)，因為激動，聲音都有些顫抖和變調(diào)。

“報告！報告指揮中心！目標(biāo)已發(fā)現(xiàn)！在云AXXXXX車內(nèi)！重復(fù)，目標(biāo)已發(fā)現(xiàn)！”

對講機(jī)那頭傳來一陣急促的回應(yīng)。

年輕警察繼續(xù)急促地匯報道：

“確認(rèn)！特征吻合！我請求立刻進(jìn)行控制！對，就是它！我現(xiàn)在立馬帶過去！”

掛斷通訊，他深吸了一口氣，再次看向我。

這一次，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復(fù)雜。

那里面有嚴(yán)肅，有震驚，還有一種我完全看不懂的，難以言說的情緒。

他對著身后的同事打了個手勢，示意他們放下槍。

然后，他敲了敲我的車窗。

“先生，請您下車，配合我們調(diào)查，跟我們走一趟。”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，但依舊不容置疑。

我徹底懵了。

“為什么？我到底做了什么？

年輕警察看了一眼那只山鷹，嘴唇動了動，似乎想說什么，但又忍住了。

他只是搖了搖頭。

“對不起，先生，我現(xiàn)在不能透露更多信息?！?/p>

我的大腦已經(jīng)無法處理這巨大的信息量，只能機(jī)械地推開車門，舉起雙手。

兩個警察上前，雖然沒有給我戴上手銬，但一左一右地將我“護(hù)送”著，走向他們的警車。

我回頭最后看了一眼我的車。

那只木雕山鷹，依然靜靜地懸掛在那里，隨著微風(fēng)輕輕晃動。

年輕警察走過去，小心翼翼地，用戴著白手套的雙手，將那只山鷹取了下來，放進(jìn)了一個物證袋里。

他的動作，不像是在對待一件證物，更像是在捧著一件稀世珍寶。

我被帶上警車，車子拉響警笛，呼嘯而去。

透過車窗，我看到那個年輕警察，正對著對講機(jī)，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氣說：

“隊長，你絕對想不到……這東西，被一個支教老師當(dāng)成了車掛……”

坐在我身邊的警察似乎看出了我的魂不守舍，他嘆了口氣，終于忍不住開口。

他壓低了聲音，一字一句地對我說。

“先生，你別緊張，我們不是抓你?！?/p>

“這么跟您說吧，這件木雕，在三天前，有人匿名懸賞八百萬，委托我們尋找?！?/p>

“我們接到上級指令，全省布控，動用了所有力量?！?/p>

“我們找的不是你——”

他頓了頓，目光穿過我，仿佛看到了那個被裝進(jìn)物證袋的木雕。

“是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