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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長女兒轉(zhuǎn)學被霸凌,教委主任兒子囂張喊話:我爸在這誰敢惹我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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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的江州市,空氣里還殘留著夏末的燥熱。

梧桐葉開始泛黃,輕輕落在新鋪的柏油路上。

這座城市剛剛迎來了一位新市長,低調(diào)得連本地報紙都只用了三版右下角的小塊版面報道。

與此同時,江州第一中學高二(三)班的教室里,轉(zhuǎn)來了一個文靜得幾乎透明的女孩。

她坐在靠窗的第四排,總是低著頭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本邊緣。

誰也不知道她是新市長曹民生的女兒。

誰也沒想到,這個安靜的女孩會成為一場風暴的中心。

而風暴的源頭,是后排那個穿著限量版球鞋、總是把腳翹到課桌上的男生。

他叫曾苑杰,市教委主任蕭輝的獨子。

此刻,他正斜眼看著新來的轉(zhuǎn)學生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。

三天后,操場邊的梧桐樹下,他將一把推倒那個女孩。

班主任肖慧芳疾步上前制止時,他會冷笑著揚起下巴:“有我爸在這座城,誰敢惹我?”

這句話像一顆石子,投入看似平靜的湖面。

漣漪之下,暗流開始洶涌。



01

曹民生到任的第七天,市政府大樓三層東側(cè)辦公室的燈還亮著。

窗外是江州市的夜景,霓虹勾勒出城市的輪廓。

他揉了揉眉心,合上那份關(guān)于老舊小區(qū)改造的規(guī)劃書。

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,是妻子于玥發(fā)來的消息:“惠子已經(jīng)睡了,今天在學校還好,就是話少!

曹民生回了句“辛苦了”,目光卻停留在“話少”兩個字上。

女兒林惠子隨他調(diào)任轉(zhuǎn)學,從生活了十五年的省城來到江州。

內(nèi)向的性格讓她適應(yīng)新環(huán)境需要時間,這他是知道的。

但“話少”背后,是否藏著別的什么?

他想起下午教育局送來的歡迎座談會方案,排場大得讓他直接否了。

“務(wù)實工作,不搞形式!彼@樣批示。

電話那頭的蕭輝主任笑聲爽朗:“曹市長真是雷厲風行。”

那笑聲里有什么,曹民生當時沒細想。

現(xiàn)在夜深人靜,他隱約覺得那語氣太過熟絡(luò),熟絡(luò)得像是已經(jīng)為他這個新市長定好了位置。

第二天早晨七點,曹民生親自開車送女兒上學。

黑色轎車停在距離校門兩百米的路口。

“爸爸,就這兒吧!绷只葑虞p聲說。

她背著半舊的帆布書包,校服洗得發(fā)白,和周圍那些名牌書包、定制校服的孩子格格不入。

曹民生點點頭:“放學我來接你!

“不用,我坐公交。”女兒笑了笑,但那笑意沒到眼底。

她轉(zhuǎn)身走向校門,背影單薄得像隨時會被晨風吹散。

曹民生在車里坐了很久。

直到女兒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教學樓里,他才緩緩駛離。

江州一中是省重點,校園占地廣闊,紅磚教學樓透著厚重的歷史感。

林惠子按照指示牌找到高二教學樓,在三樓走廊盡頭看見了(三)班的牌子。

教室里已經(jīng)坐了大半學生,嘈雜的談笑聲在她推門時戛然而止。

幾十道目光齊刷刷投來,審視的,好奇的,冷漠的。

“新同學?”講臺邊的女老師轉(zhuǎn)過頭。

她四十出頭,戴著細框眼鏡,眉眼溫和。

“我叫肖慧芳,班主任。你先坐第四排靠窗那個空位!

林惠子低頭走過去,能感覺到目光一直追隨著她。

坐下時,后排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嗤笑。

她沒回頭,只是把書包放進抽屜,拿出語文課本。

早讀鈴響了,教室里響起參差不齊的朗讀聲。

林惠子翻開書,目光卻落在窗外。

梧桐樹的葉子在風里搖晃,天空是淡淡的藍色。

這個角度,和她在省城一中的座位一模一樣。

她忽然有點想哭,但忍住了。

第一節(jié)課是數(shù)學,老師點名時念到“林惠子”,她站起來答“到”。

后排又傳來窸窣的笑聲。

“安靜。”數(shù)學老師皺了皺眉。

下課后,幾個女生圍到她桌邊。

“你從哪里轉(zhuǎn)來的呀?”

“省城!

“哇,那為什么來江州?”

林惠子抿了抿唇:“家長工作調(diào)動!

“你爸媽做什么的?”一個短發(fā)女生追問。

“普通公務(wù)員。”她輕聲答。

女生們交換了眼神,興趣似乎淡了些。

等她們散開,林惠子才輕輕松了口氣。

但她沒注意到,后排靠墻的位置,那個穿限量版球鞋的男生一直盯著她。

曾苑杰翹著二郎腿,手機在桌下亮著。

他給同伙許逸仙發(fā)了條消息:“查查這轉(zhuǎn)學生什么來頭!

許逸仙很快回復:“問了,普通家庭,沒啥背景。”

曾苑杰笑了,手指在屏幕上敲擊:“那就有意思了!

02

轉(zhuǎn)學第三天,林惠子已經(jīng)摸清了教室到食堂的最短路徑。

也知道了最好提前五分鐘出教室,否則樓梯會堵得水泄不通。

還知道了體育課后小賣部的冰柜最下層有隱藏的檸檬茶。

這些細碎的信息讓她稍微安心。

至少表面上,她在慢慢融入這個新環(huán)境。

但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。

比如她的沉默,比如她總是獨自一人,比如她校服下擺洗得發(fā)白的邊角。

課間操時,隊伍按身高排列。

林惠子站在女生隊列中段,前面是那個短發(fā)女生。

“喂,你鞋帶散了。”短發(fā)女生忽然回頭說。

林惠子低頭,鞋帶確實松了。

她蹲下系鞋帶,隊伍已經(jīng)開始向前移動。

等她站起來,前后已經(jīng)換了人。

右邊是曾苑杰,左邊是他的跟班許逸仙。

“轉(zhuǎn)學生,動作挺慢啊!痹方芩菩Ψ切Φ卣f。

林惠子沒接話,只是目視前方跟著節(jié)奏做操。

第三節(jié)伸展運動,她抬起手臂時,肘部似乎碰到了什么。

緊接著聽到曾苑杰“哎喲”一聲。

“你打我?”曾苑杰聲音不小,周圍幾個學生都看了過來。

“對不起!绷只葑拥吐曊f。

“對不起就完了?”許逸仙在旁邊幫腔,“杰哥這胳膊可貴了,碰壞了你賠得起?”

體育老師吹哨:“專心做操!”

曾苑杰冷笑一聲,沒再說話。

但接下來的動作,林惠子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。

轉(zhuǎn)身時,曾苑杰的腳似乎“無意”絆了她一下。

她踉蹌半步,勉強站穩(wěn)。

周圍響起壓抑的笑聲。

林惠子咬住下唇,做完操整隊回教室時,她特意走在隊伍最末尾。

但曾苑杰和許逸仙也在后面慢悠悠晃著。

“聽說你爸是公務(wù)員?”曾苑杰的聲音從后面飄來,“哪個單位的?”

林惠子加快腳步。

“問你話呢!痹S逸仙幾步追上來,擋在她面前。

走廊里學生很多,但沒人停下。

大家都低著頭匆匆走過,像是沒看見這一幕。

“讓一下!绷只葑诱f。

“不讓又怎樣?”曾苑杰走到她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

他比林惠子高一個頭,投下的陰影罩住了她。

“我爸爸說,新來的市長也姓曹!痹方芎鋈徽f,“你不會是市長女兒吧?”

林惠子心跳漏了一拍,但臉上還是平靜的。

“不是。”

“我想也不是!痹方苄α耍笆虚L女兒會穿這種地攤貨?”

他伸手想扯她校服衣領(lǐng),林惠子后退一步躲開了。

上課鈴及時響起。

曾苑杰收回手,吹著口哨走進教室。

林惠子在走廊里站了幾秒,深呼吸,然后才走進去。

下午最后一節(jié)是自習課,肖慧芳坐在講臺批改作業(yè)。

教室里很安靜,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。

林惠子正在解一道物理題,忽然一個小紙團砸在她桌上。

她頓了頓,沒理會。

又一個紙團飛來,這次打在她手背上。

她抬頭,看見曾苑杰在斜后方歪著頭笑。

紙團展開,上面畫著丑陋的簡筆畫,旁邊寫著:“啞巴轉(zhuǎn)學生”。

林惠子把紙團捏成一團,塞進筆袋。

下課時,她第一個收拾書包離開。

但剛出教室門,就聽見曾苑杰在后面喊:“跑這么快,家里著火啦?”

哄笑聲中,她頭也不回地走向樓梯。

公交車上,她選了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。

窗外的街景向后流動,她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畫著圈。

手機震動,是媽媽發(fā)來的消息:“晚上想吃什么?爸爸回來吃飯!

她回:“都可以!

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:“學校挺好的!

按下發(fā)送鍵時,她看著窗外模糊的霓虹,覺得這句話像一根刺。

扎在喉嚨里,吐不出來,也咽不下去。



03

周五的體育課是籃球。

林惠子生理期,拿著校醫(yī)開的假條坐在操場邊的長椅上。

九月的陽光還很烈,梧桐樹投下一片搖晃的陰影。

她看著球場上的身影,男生們在陽光下奔跑,汗水在額前閃光。

曾苑杰是其中最顯眼的一個。

運球、過人、投籃,動作流暢瀟灑。

每進一個球,場邊就有女生小聲歡呼。

中場休息時,他接過許逸仙遞來的運動飲料,仰頭喝了大半。

目光掃過場邊,落在林惠子身上。

他嘴角勾起,和許逸仙說了句什么,兩人都笑了。

下半場開始不久,籃球“意外”飛出界外,滾到林惠子腳邊。

“喂,幫忙撿一下!”曾苑杰站在場邊喊。

林惠子彎腰撿起球,猶豫了一下,沒有扔過去。

她怕自己力氣不夠,球又滾到別處。

于是抱著球走到場邊,伸手遞過去。

曾苑杰沒接球,而是歪著頭看她:“轉(zhuǎn)學生,聽說你作文寫得不錯?”

林惠子一怔,不知道他什么意思。

“下周作文課,借我抄抄?”曾苑杰笑得玩世不恭,“不對,不是抄,是借鑒。”

“我自己也要寫!绷只葑诱f。

“你寫你的,我‘參考’你的。”曾苑杰伸手要拿球,卻故意碰了她的手。

林惠子像觸電一樣縮回手,籃球掉在地上。

“哎呀,不好意思!痹方茏焐线@么說,臉上卻沒有歉意。

他彎腰撿起球,轉(zhuǎn)身時用肩膀撞了她一下。

力道不大,但足夠讓林惠子后退兩步。

“站都站不穩(wěn)?”曾苑杰回頭,笑容里帶著挑釁。

許逸仙在場內(nèi)起哄:“杰哥,跟啞巴廢什么話!”

林惠子轉(zhuǎn)身要走,曾苑杰忽然伸腳。

她沒看見,被絆得向前撲倒。

手掌擦在粗糙的水泥地上,火辣辣地疼。

膝蓋也磕到了,校服褲破了個小口。

球場安靜了一瞬。

然后有人笑了,笑聲像漣漪一樣擴散。

林惠子撐著地面想站起來,眼前卻多了一只手。

是曾苑杰伸過來的。

“摔疼了吧?”他語氣關(guān)切,但眼神是冷的,“我拉你!

林惠子沒碰他的手,自己慢慢站起來。

手掌擦破皮,滲出血珠。

“喲,流血了!痹方軠惤,“要不要去醫(yī)務(wù)室?我陪你去?”

“不用!绷只葑愚D(zhuǎn)身。

曾苑杰卻擋在她面前。

“別走啊,我還沒道歉呢。”

他伸手想拉她的胳膊,林惠子躲開了。

“讓開。”

“我要是不讓呢?”

曾苑杰向前一步,林惠子后退,背抵住了梧桐樹干。

周圍已經(jīng)聚了幾個學生,竊竊私語,沒人上前。

“曾苑杰!”

嚴厲的聲音從操場入口傳來。

肖慧芳快步走來,眼鏡后的眼睛銳利如刀。

“你在干什么?”

曾苑杰收回手,聳聳肩:“老師,我在關(guān)心新同學,她摔倒了。”

“我看見你伸腳絆她!毙せ鄯甲叩絻扇酥g,把林惠子護在身后。

“冤枉啊老師。”曾苑杰攤手,“我那是正常動作,她自己沒看路!

肖慧芳沒理他,轉(zhuǎn)身看林惠子的手:“傷得重嗎?去醫(yī)務(wù)室處理一下!

林惠子搖頭:“沒事!

“什么叫沒事?”肖慧芳語氣嚴肅,“手都破皮了,感染了怎么辦?”

她拉起林惠子的手腕,對曾苑杰說:“你,跟我去辦公室!

曾苑杰嗤笑一聲:“老師,我真不是故意的。再說了,這么點小事……”

“小事?”肖慧芳打斷他,“欺負同學是小事?”

“誰欺負她了?”曾苑杰聲音提高,“她自己摔的,關(guān)我什么事?”

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。

肖慧芳環(huán)視一周:“都散了,回教室自習!

人群慢慢散去,但走不遠,還在探頭探腦。

肖慧芳看著曾苑杰,一字一句:“向林惠子同學道歉!

曾苑杰笑了,那笑容里滿是譏諷:“老師,您新來的吧?不知道我是誰?”

“我知道你是曾苑杰,高二(三)班的學生!

“那你知道我爸是誰嗎?”曾苑杰揚起下巴。

肖慧芳沉默了兩秒:“你父親是市教委蕭主任。所以呢?”

“所以?”曾苑杰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,“所以有我爸在這座城,誰敢惹我?”

話音落下,操場忽然安靜得可怕。

風穿過梧桐葉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。

肖慧芳的臉色變了。

林惠子抬頭看著曾苑杰,那雙總是低垂的眼睛里,第一次有了別的東西。

不是恐懼,不是委屈。

而是一種深沉的,冰冷的,審視。

曾苑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,但還是梗著脖子:“看什么看?我說錯了嗎?”

肖慧芳深吸一口氣:“現(xiàn)在,立刻,去辦公室!

“我要是不去呢?”

“我會給你父親打電話!

曾苑杰臉色微變,但很快又恢復那副吊兒郎當?shù)臉幼樱骸按騿h。我爸最疼我了!

他轉(zhuǎn)身要走,又回頭看了林惠子一眼:“轉(zhuǎn)學生,咱們走著瞧。”

04

校長辦公室在三樓東側(cè),窗外能看見整個操場。

韓建平校長今年五十二歲,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。

他聽完肖慧芳的敘述,手指在紅木辦公桌上輕輕敲著。

“肖老師,你先坐!彼噶酥笇γ娴囊巫。

肖慧芳沒坐:“校長,這是很嚴重的霸凌行為,曾苑杰還當眾威脅同學!

“我知道,我知道!表n建平推了推眼鏡,“但是肖老師,事情要分兩面看!

“兩面?”肖慧芳皺眉。

“曾苑杰同學可能只是調(diào)皮,男孩子嘛,愛鬧!表n建平語氣溫和,“而且他說那句話,也許只是一時沖動!

“他絆倒林惠子是事實!

“有誰看見了嗎?”韓建平問。

“當時操場上很多學生!

“他們愿意作證嗎?”韓建平嘆了口氣,“肖老師,你在學校工作十幾年了,應(yīng)該明白!

肖慧芳沉默了。

她明白校長的意思。

曾苑杰的父親蕭輝,不僅是市教委主任,還是江州教育系統(tǒng)的實權(quán)人物。

學校新教學樓的項目,教師職稱評定,年度經(jīng)費撥款……

這些都在蕭輝的職權(quán)范圍內(nèi)。

“林惠子同學傷得重嗎?”韓建平轉(zhuǎn)移話題。

“手掌擦傷,膝蓋淤青!

“這樣,我讓醫(yī)務(wù)室好好處理,費用學校出。”韓建平站起來,走到窗邊,“至于曾苑杰,我會找他談話。”

“只是談話?”

“肖老師!表n建平轉(zhuǎn)身,臉上帶著無奈的笑,“教育要以引導為主,懲罰為輔。曾同學還是孩子,要給他改正的機會。”

“可他威脅同學的話……”

“那句話我會嚴肅批評。”韓建平走回辦公桌后坐下,“但這件事,最好不要擴大化!

肖慧芳聽懂了。

校長在暗示她息事寧人。

“如果林惠子的家長追究呢?”她問。

韓建平的笑容淡了些:“所以需要你多做工作。肖老師,你是班主任,要和家長溝通好!

他頓了頓,壓低聲音:“我聽說林惠子同學家庭條件一般,父母都是普通公務(wù)員。這樣的家庭,應(yīng)該希望孩子安安穩(wěn)穩(wěn)讀完書,對吧?”

肖慧芳忽然想起林惠子轉(zhuǎn)學時填的家庭信息表。

父親職業(yè)一欄確實寫著“公務(wù)員”,母親是“企業(yè)職員”。

很普通的家庭,沒有任何特殊背景。

“校長,不管家庭背景如何,每個學生都應(yīng)該受到平等保護!

“當然,當然。”韓建平點頭,“所以才需要你多費心。這樣,你先回去做做林惠子同學的思想工作,讓她別往心里去!

肖慧芳走出校長辦公室時,走廊里空無一人。

她靠在墻上,閉上眼睛。

掌心還有剛才握拳時留下的指甲印。

回到年級辦公室,其他老師都在忙。

數(shù)學老師抬頭看了她一眼:“聽說(三)班出事了?”

“一點小摩擦。”肖慧芳說。

“那個轉(zhuǎn)學生和曾苑杰?”數(shù)學老師壓低聲音,“肖老師,我勸你別太較真。曾苑杰什么背景,大家都知道。”

肖慧芳沒說話,坐下打開班主任工作手冊。

她盯著空白頁看了很久,最后拿起筆。

筆尖懸在紙上,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。

放學鈴響了。

肖慧芳收拾東西下樓,在樓梯口遇見了林惠子。

女孩背著書包,手心里貼著創(chuàng)可貼。

“肖老師!彼p聲打招呼。

“手還疼嗎?”肖慧芳問。

林惠子搖頭。

兩人一起下樓,走出教學樓。

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。

“林惠子,關(guān)于今天的事……”肖慧芳斟酌著用詞,“校長會找曾苑杰談話!

“嗯。”

“如果你覺得有必要,我可以聯(lián)系你父母!

林惠子忽然停住腳步:“不用,老師!

“為什么?”

“我不想……添麻煩!

肖慧芳看著她低垂的側(cè)臉,心里涌起一陣酸楚。

這個年紀的女孩,本該明媚張揚,而不是這樣小心翼翼。

“這不是添麻煩!毙せ鄯颊f,“你有權(quán)利得到保護。”

林惠子抬頭看她,眼睛里有微弱的光:“謝謝老師。但我真的沒事!

她說完,加快腳步走向校門。

肖慧芳站在原地,看著那個單薄的背影匯入人流。

梧桐葉飄落,擦過她的肩膀。

她忽然想起自己剛當老師那年,在日記本上寫的一句話:“教育是點亮一盞燈,而不是填滿一個桶。”

可是現(xiàn)在,她連點亮一盞燈都做不到嗎?

手機在這時震動。

是韓建平校長發(fā)來的消息:“肖老師,已找曾苑杰談話。他表示會注意言行。此事到此為止,勿再擴大!

肖慧芳盯著屏幕,直到光線暗下去。

她沒回復,把手機塞回口袋,走向教師停車場。

車開出校門時,她看見曾苑杰和許逸仙站在路邊。

一輛黑色奧迪A6緩緩停在他們面前。

車窗降下,露出一個中年男人的側(cè)臉。

肖慧芳認得那張臉,在教育系統(tǒng)會議上見過很多次。

市教委主任,蕭輝。

曾苑杰拉開車門坐進去,動作隨意得像上自家的車。

奧迪平穩(wěn)駛離,匯入晚高峰的車流。

肖慧芳握著方向盤,指尖發(fā)白。

她忽然調(diào)轉(zhuǎn)方向,沒有回家,而是開向另一個地方。



05

曹民生這周開了七個會,見了三批企業(yè)家,視察了兩個民生項目。

每天晚上回家,女兒都已經(jīng)睡了。

餐桌上留著飯菜,用保溫盒裝好。

于玥說女兒最近睡得早,胃口也不太好。

“是不是學習壓力大?”曹民生問。

“可能吧,新環(huán)境要適應(yīng)!庇讷h給他盛湯,“你也是,別太累!

曹民生喝著湯,目光落在客廳角落的書包上。

帆布書包洗得發(fā)白,邊角磨損得厲害。

他記得女兒說過想要一個新的,但一直沒買。

“明天周末,我?guī)Щ葑尤ベI個書包!彼f。

于玥笑了:“她肯定說不用!

“我說了算。”

周六早晨,曹民生難得睡到七點。

起床時,女兒已經(jīng)在陽臺背英語單詞。

晨光透過玻璃窗,照在她認真的側(cè)臉上。

曹民生靠在門邊看了一會兒,才出聲:“今天放假,不休息休息?”

林惠子轉(zhuǎn)頭,笑了笑:“馬上就背完了。”

“收拾一下,爸爸帶你去買東西!

“買什么?”

“書包,衣服,鞋子!辈苊裆f,“缺什么買什么!

林惠子合上書:“我什么都不缺!

“我說缺就缺。”曹民生難得用這種不容置疑的語氣。

最終林惠子還是換了衣服,跟父親出門。

商場里人不多,曹民生帶著女兒逛運動品牌店。

導購熱情推薦新款,價格標簽上的數(shù)字讓林惠子皺眉。

“太貴了!彼÷曊f。

“喜歡就試試!辈苊裆闷鹨浑p白色運動鞋。

林惠子試鞋時,曹民生在旁邊看著。

他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女兒右腿膝蓋處有一小塊淤青。

“腿怎么了?”他問。

林惠子拉下褲腿:“不小心磕到了!

“怎么磕的?”

“體育課……跑步的時候。”

曹民生沒再追問,但心里存了疑。

買完東西,父女倆在商場頂層的餐廳吃飯。

靠窗的位置能看見半個江州市。

“在新學校還適應(yīng)嗎?”曹民生切著牛排,狀似隨意地問。

“同學好相處嗎?”

“挺好的!

“老師呢?”

“肖老師很負責!

一問一答,禮貌而疏離。

曹民生放下刀叉:“惠子,如果有什么事,一定要告訴爸爸媽媽!

林惠子低頭戳著沙拉:“真的沒事!

“可是你最近話很少!辈苊裆⒁曋,“以前你會說很多學校的事!

沉默在餐桌上蔓延。

窗外,云層遮住了太陽,天色暗下來。

“爸爸!绷只葑雍鋈婚_口。

“嗯?”

“如果……我是說如果,有人欺負我,你會怎么辦?”

曹民生心里一緊,但表情依然平靜:“那要看是什么程度的欺負!

“比如……故意的刁難,推搡,說難聽的話!

“誰這么對你?”曹民生聲音沉了下來。

林惠子搖頭:“我只是假設(shè)!

“沒有這種假設(shè)!辈苊裆蛔忠痪,“如果有人欺負你,你要第一時間告訴老師和家長。”

“可是如果對方有背景呢?”

“什么背景?”

林惠子咬著嘴唇,不說話。

曹民生忽然想起前幾天教育局送來的那份座談會名單。

市教委主任蕭輝的名字排在第一位。

還有那些過分熱情的接待方案。

“惠子,你記住。”曹民生握住女兒的手,“在這個城市,沒有人有特權(quán)欺負別人。你爸爸是市長,更不會允許這種事發(fā)生!

林惠子抬頭看他,眼睛里有水光:“可是爸爸,你說過要低調(diào)!

“低調(diào)是為了更好工作,不是縱容罪惡!辈苊裆Z氣堅決,“告訴我,發(fā)生了什么!

眼淚終于掉下來。

林惠子斷斷續(xù)續(xù)說了操場上的事。

省略了曾苑杰那句囂張的話,只說被絆倒,被嘲笑。

曹民生聽完,臉色冷得像冰。

但他沒有發(fā)作,只是輕輕擦掉女兒的眼淚:“爸爸知道了。這件事交給我,你安心上學!

“不要!”林惠子抓住他的手,“不要鬧大,我不想……”

“怕什么?”曹民生問。

林惠子說不出來。

她怕父親難做,怕影響他的工作,怕成為他的負擔。

這些怕,曹民生都懂。

他拍了拍女兒的手背:“放心,爸爸有分寸!

回到家,曹民生把自己關(guān)在書房。

他打開電腦,調(diào)出江州市教育系統(tǒng)的人員資料。

蕭輝,四十八歲,市教委主任,任職六年。

履歷光鮮,政績突出。

但曹民生在官場二十年,知道履歷背后往往藏著別的東西。

他撥通了秘書的電話:“小李,幫我查一下江州一中近三年的投訴記錄。”

“市長,關(guān)于哪方面的?”

“學生管理,師德師風,校園安全!辈苊裆D了頓,“特別是涉及市教委家屬的!

掛斷電話,他站在窗前。

夜幕降臨,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。

這個他剛來不到一個月的城市,水面下有多少暗流?

他不知道。

但他知道,作為市長,作為父親,他必須弄清楚。

于玥輕輕推門進來:“惠子睡了。你們今天聊了什么?”

曹民生轉(zhuǎn)身,看著妻子擔憂的臉:“女兒在學校受了委屈!

“什么委屈?”

“被同學欺負!

于玥臉色變了:“嚴重嗎?傷到哪里了?”

“皮外傷。”曹民生握住她的手,“但精神上的傷害更嚴重!

“誰家的孩子?怎么這么沒教養(yǎng)?”

“市教委主任的兒子!

書房里安靜下來。

于玥張了張嘴,最后只說出一句:“你打算怎么辦?”

“先調(diào)查。”曹民生說,“了解清楚再決定!

“要不要先跟蕭主任溝通?”

“不急!辈苊裆抗馍畛粒拔乙纯,這件事是偶然,還是冰山一角!

窗外,夜風吹過。

這個秋天,似乎比往年更涼一些。

06

周一早晨,肖慧芳提前半小時到校。

她徑直走向保安室。

值班的老趙認識她,笑著打招呼:“肖老師這么早?”

“趙師傅,我想看看上周五下午操場的監(jiān)控。”

老趙面露難色:“這個……要校長批條子!

“我就看一眼,確認個事情!

“不是我不幫忙!崩馅w壓低聲音,“上周五的監(jiān)控,周六就調(diào)走了。”

肖慧芳心里一沉:“誰調(diào)的?”

“韓校長親自來調(diào)的,說教委要檢查校園安全!

“全部調(diào)走了?”

“操場的全調(diào)走了,說是要存檔。”

肖慧芳謝過老趙,走出保安室。

晨風吹在臉上,帶著涼意。

存檔?這么巧?

她想起周五下班時看見的那輛黑色奧迪。

蕭輝親自來接兒子。

所以周六就調(diào)走了監(jiān)控。

動作真快。

早自習鈴響時,肖慧芳走進教室。

學生們在讀書,聲音參差不齊。

她的目光掃過曾苑杰的座位。

空的。

第一節(jié)課快結(jié)束時,曾苑杰才慢悠悠晃進來。

沒喊報告,直接走到座位上坐下。

數(shù)學老師看了他一眼,沒說什么,繼續(xù)講課。

肖慧芳站在教室后門,透過玻璃窗觀察。

曾苑杰在玩手機,屏幕亮著,手指快速滑動。

旁邊的許逸仙湊過去看,兩人低聲說笑。

完全沒把課堂紀律放在眼里。

下課后,肖慧芳叫住曾苑杰:“來辦公室一趟!

曾苑杰聳肩,跟著她走。

年級辦公室里還有其他老師,曾苑杰也不收斂,大咧咧坐下:“老師,又怎么了?”

“周五的事,你反思了嗎?”

“什么事?”曾苑杰一臉無辜。

“操場上的事。”

“哦,那個啊。”曾苑杰笑了,“我不是道歉了嗎?校長還找我談話了,說這事翻篇了!

“誰說的翻篇了?”

“韓校長啊!痹方苌眢w前傾,壓低聲音,“肖老師,您就別揪著不放了。對您沒好處!

威脅。赤裸裸的威脅。

肖慧芳握緊手中的筆:“曾苑杰,我是你的班主任,有責任教育你!

“我知道您負責!痹方苷酒饋,“但有時候,太負責了也不好!

他轉(zhuǎn)身要走,又回頭:“對了,聽說您女兒明年中考?想報江州一中?”

肖慧芳臉色一白。

“我爸說,一中競爭可激烈了!痹方苄Φ煤軤N爛,“不過肖老師放心,您這么照顧我,我爸肯定會照顧您女兒的。”

他拉開門出去了。

門在身后關(guān)上,發(fā)出輕微的碰撞聲。

辦公室里的老師都沉默著。

沒人說話,但每個人都能聽見剛才的對話。

肖慧芳坐在椅子上,覺得渾身發(fā)冷。

她女兒明年確實要中考,目標是江州一中。

如果蕭輝從中作!

手機震動,是丈夫發(fā)來的消息:“晚上幾點回?女兒說想吃你做的紅燒肉!

肖慧芳盯著屏幕,眼睛模糊了。

她打字回復:“準時回!

然后刪掉,重新打:“加班,你們先吃!

整個下午,肖慧芳都心神不寧。

放學后,她沒急著走,而是在校園里轉(zhuǎn)。

籃球場上還有學生在打球,跑道上有學生在跑步。

一切都看起來那么正常。

可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呢?

她走到高二教學樓后面的小花園。

這里比較僻靜,平時學生不多。

卻在石凳旁看見兩個女生。

一個在哭,另一個在安慰。

肖慧芳認得她們,都是(三)班的學生。

“怎么了?”她走過去。

兩個女生嚇了一跳,看見是她,才松了口氣。

哭的女生叫周小雨,平時很文靜。

“肖老師……”她抹眼淚。

“誰欺負你了?”

周小雨搖頭,不說話。

旁邊的女生忍不。骸笆窃方芩麄儭P∮甑淖鳂I(yè)本被扔進垃圾桶,水杯里被倒粉筆灰……”

“什么時候的事?”

“好幾天了。”周小雨小聲說,“因為我沒借他抄作業(yè)!

肖慧芳心里那股火又燒起來:“為什么不告訴老師?”

“告訴過!迸赃叺呐f,“以前的班主任找過曾苑杰,第二天小雨的自行車胎就被扎了!

“老師,算了吧。”周小雨抽泣著,“還有半年就分班了,我忍忍就過去了!

肖慧芳看著女孩紅腫的眼睛,喉嚨發(fā)緊。

忍忍就過去了。

多少校園霸凌的受害者,都是這樣想的。

施暴者因此更加肆無忌憚。

“你們先回家!毙せ鄯颊f,“這件事,老師會處理。”

兩個女生離開了,花園里只剩下肖慧芳一個人。

夕陽西下,影子拉得很長。

她拿出手機,打開錄音功能,然后又關(guān)上。

這樣取證,合法嗎?

就算合法,有用嗎?

蕭輝能調(diào)走監(jiān)控,就能讓她拿到的證據(jù)變成廢紙。

可是不做點什么,她對不起“老師”這個稱呼。

接下來的三天,肖慧芳開始秘密行動。

她找班里的學生單獨談話,不記名,不錄音。

只是了解情況。

結(jié)果讓她心驚。

曾苑杰的霸凌行為不是一天兩天了。

初中的時候就有傳聞,但因為蕭輝的關(guān)系,每次都不了了之。

升入高中后,變本加厲。

許逸仙是他的頭號跟班,還有其他幾個男生跟著起哄。

受害者不止林惠子和周小雨。

還有因為成績好被嫉妒的學習委員,因為拒絕早戀被報復的女生,因為家境普通被嘲笑的農(nóng)村孩子……

“老師,您真的要管嗎?”一個男生問,“以前的老師都管不了。”

“為什么管不了?”

“曾苑杰他爸太厲害了!蹦猩笥铱纯矗瑝旱吐曇,“聽說去年有個老師批評他,第二個月就被調(diào)到郊區(qū)學校了!

肖慧芳想起曾苑杰關(guān)于她女兒的威脅。

那不是空話。

周四下午,韓建平校長又找她。

“肖老師,聽說你在調(diào)查曾苑杰?”

消息傳得真快。

“我只是了解班級情況!毙せ鄯颊f。

“了解情況可以,但要注意方式!表n建平語氣嚴肅,“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誤會!

“什么誤會?”

“比如……針對個別學生!表n建平看著她,“蕭主任昨天給我打電話,很關(guān)心兒子的學習情況。也提到有些老師可能對他有偏見。”

“我沒有偏見!

“那就好!表n建平笑了笑,“肖老師,你是優(yōu)秀教師,前途光明。別因為一些小事,毀了自己!

赤裸裸的警告。

肖慧芳走出校長辦公室時,手里多了一份文件。

是下個月教師交流學習的報名表。

韓建平說,郊區(qū)一所學校缺語文老師,希望她去“支援”半年。

半年后,誰知道還會不會讓她回來?

手機在這時響了。

是個陌生號碼。

肖慧芳接起來,那邊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:“是肖慧芳老師嗎?”

“我是。您哪位?”

“我姓曹,林惠子的父親!

肖慧芳愣住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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