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：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，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
“陛下，夜深了。”太監(jiān)的聲音像蚊子叫。

他沒理，眼睛還盯著那本冊子，手指在“才人武氏”四個字上摩挲。

他想起了那雙眼睛，野得很，像沒馴熟的貓。

去感業(yè)寺？青燈古佛，一輩子？

他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撓了一下，又疼又癢。

他煩躁地站起來，說：“朕夢見父皇了。他說，想再看一次《蘭陵王入陣曲》�！�

貞觀二十三年的夏天，長安城的天，是灰色的，像一塊用舊了的臟抹布。

太宗皇帝，那個如同神祗一般，俯瞰天下二十多年的男人，駕崩了。

國喪的鐘聲，從宮里頭一下一下地傳出來，穿過厚重的宮墻，傳遍了整座長安城。

那聲音，沉得像塊石頭，不偏不倚，正好砸在每個人的心口上，悶得人喘不過氣。

對宮外的百姓來說，是天塌了一角。

對宮里頭的那些女人來說，是天，早就塌完了，連塊瓦片都沒剩下。

先帝爺?shù)倪z詔，像一陣從西伯利亞吹來的、夾著冰碴子的寒風(fēng)，一夜之間，吹進(jìn)了后宮的每一個角落。

那旨意，由內(nèi)侍省一個臉上沒有半點肉的老太監(jiān)，捏著尖細(xì)的嗓子念出來，一字一句，都帶著能把人骨頭凍裂的霜。

“……凡后宮未有生育之妃嬪，無子嗣者，一律送往感業(yè)寺，帶發(fā)修行，為先帝祈福，終此一生，不得還俗……”

話音一落，底下跪著的黑壓壓一片女人里，立刻就爆發(fā)出了一陣鬼哭狼嚎。

哭聲，尖叫聲，捶胸頓足的，當(dāng)場就昏厥過去的，亂成一團(tuán)麻。

送去感業(yè)寺，當(dāng)姑子，一輩子。

這對她們這些習(xí)慣了錦衣玉食、人前人后都有人伺候的女人來說，比直接賞三尺白綾，一杯毒酒，還要殘忍。

那等于是在她們每個人的臉上，都用燒紅的烙鐵，刺上了“廢物”兩個字，然后把她們像扔垃圾一樣，扔進(jìn)一個活死人墓里，讓她們在無盡的孤寂和絕望中，慢慢爛掉，化成灰。

武媚娘也跪在人群里。

她聽著那份長得望不到頭的名單上，那個老太監(jiān)用一種毫無感情的語調(diào)，念到了自己的名字——“才人武氏”。

她沒什么表情。

周圍的哭聲像漲潮的海浪一樣，一波一波地拍打著她，可她就像海里的一塊最堅硬的礁石，任憑風(fēng)吹浪打，自巋然不動。

她的臉很白，在周圍那些哭得涕淚橫流的臉的映襯下，白得像雪。嘴唇被她自己咬得緊緊的，沒有一絲血色。

旁邊的蕭良娣已經(jīng)哭得快要斷氣，身體一軟，一頭撞在了她的肩膀上。她伸出手，穩(wěn)穩(wěn)地扶了蕭良娣一把，入手一片冰涼和粘膩的冷汗。

她知道，哭是沒用的。

在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宮里，眼淚是最不值錢的東西，比路邊的野草還廉價。

她十四歲進(jìn)宮，當(dāng)了十二年的才人。一個不高不低，不上不下的品級。

先帝爺是個震古爍今的英雄，英雄喜歡的，是那種溫婉如水，聰慧賢淑，能在他疲憊時為他解語的女人，比如已經(jīng)仙逝的文德皇后，比如才情冠絕后宮的徐充容。

而她，武媚娘，太像一株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野薔薇。美則美矣，開得熱烈，卻渾身帶刺，扎手得很。

所以她不受寵。

十二年的青春，她就像這富麗堂皇的宮里頭的一件名貴擺設(shè)，好看，精致，但終究只是個擺設(shè)，沒人真的在意你心里在想什么，在怕什么。

現(xiàn)在，先帝爺走了。她這件擺設(shè)，也要被當(dāng)成過時的舊東西，掃地出門了。

不，比掃地出門還慘。是扔進(jìn)一個永不見天日的垃圾堆里，連個響聲都沒有。

她不甘心。

被軟禁在掖庭宮，等著集體打包送去感業(yè)寺的日子，過得比死還慢。

整個掖庭宮，都像一個巨大的停尸房。屋子里終日彌漫著一股絕望的、混合著脂粉和霉味的腐爛氣息。

有的妃嬪徹底瘋了，成天穿著最華麗的衣服，對著墻壁又哭又笑，嘴里念叨著先帝的名字。

有的則抓緊這最后的時間，把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金銀首飾，一把一把地塞給那些負(fù)責(zé)看管的太監(jiān)宮女，求他們給遠(yuǎn)在故鄉(xiāng)的家人帶個信，或者到了感業(yè)寺，能花錢打點一下，別讓自己去干那些劈柴挑水的粗活。

只有武媚娘的屋子，靜悄悄的。

她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了，幾件換洗的素色衣服，幾本她平日里最愛看的書。然后，就坐在窗前，看著窗外那一方被宮墻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，一坐就是一天。

她不是在等死。

她是在想一個人。

新皇帝，李治。

她的腦子里，像放皮影戲一樣，一遍一遍地，回放著過去的那些片段。

那時候，他還只是個跟在威嚴(yán)的父皇身后的、有些靦腆內(nèi)向的太子。

每次先帝召見她，或是宮宴之上，她都能感覺到，那道年輕的、熾熱的目光，像長了鉤子一樣，若有若無地，總掛在自己身上。

那目光里，有少年人對美貌女子的最原始的愛慕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種被死死壓抑著的、不敢聲張的渴望。

他看她的眼神，和先帝看她的眼神，完全不一樣。

先帝的眼神是審視，是欣賞一件精美的器物，會贊嘆，但不會動情。

而他的眼神，是貪婪，是想要將這件器物據(jù)為己有的，那種不加掩飾的占有欲。

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次，是那年冬天，她隨侍在側(cè)，為正在批閱奏折的先帝磨墨。

李治過來請安，站在一旁回話。

她一轉(zhuǎn)身，手腕上的一串南海進(jìn)貢的珍珠手釧不小心斷了線，十幾顆圓潤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，像一盤散落的棋子。

她連忙蹲下去撿，他也下意識地跟著蹲了下來，幫她一起找。

在撿最后一顆滾到龍案底下的珠子的時候，他的指尖，“不經(jīng)意”地，觸碰到了她的手背。

那一下，像有道微弱的閃電，從他的指尖，一路傳到了她的心里。她看見他猛地縮回手，白皙的臉頰瞬間就紅了，那紅色一直蔓延到他的耳朵根，像抹了胭脂。

她也心跳如鼓，像揣了只兔子。

但她臉上，卻裝作什么都沒發(fā)生，只是淡淡地?fù)炱鹉穷w珠子，輕聲說了一句：“有勞太子殿下了。”

從那一刻起，她就知道，這個年輕的、多情的、內(nèi)心遠(yuǎn)不如他外表看起來那么平靜的太子，是她的一條退路。

一條隱藏在懸崖峭壁之后，只有她自己知道的，通往未知命運的羊腸小道。

現(xiàn)在，她已經(jīng)被逼到了懸崖邊上，退無可退。

她必須走那條路了。

距離被送去感業(yè)寺，只剩下最后一個晚上了。

這天夜里，負(fù)責(zé)給她們這一片院子送最后一次宮里晚飯的，是一個叫小春子的小太監(jiān)。

武媚娘叫住了他。

她從自己那個小小的首飾盒里，拿出了一支最珍貴的、也是她母親當(dāng)年送她進(jìn)宮時，留給她傍身的唯一念想——一支赤金打造的、鑲著鴿血紅寶石的鳳凰步搖。

她把那支沉甸甸的、還帶著她體溫的步搖，塞進(jìn)了那個小太監(jiān)的手里。

小太監(jiān)嚇了一跳，手像被炭火燙了似的，想立刻縮回去。

“武才人，這……這萬萬使不得……奴才擔(dān)待不起……”

“沒什么使不得的�！�

武媚娘的聲音很平靜，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，“這東西，我?guī)ジ袠I(yè)寺也沒用了，不如給你，就當(dāng)是咱們主仆一場，跟你結(jié)個善緣。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�！�

小太監(jiān)捏著那支華美貴重的金步搖，冰涼的黃金，在他的手心里，漸漸有了溫度。

他咽了口唾沫，看著眼前這個即將落難，卻依舊美得讓人心顫的女人，鬼使神差地，小聲問道：“您……您說，只要奴才能辦到�！�

“你去養(yǎng)心殿，替我給萬歲爺遞一句話。”

武媚娘看著他，眼睛在昏暗的燭光下，亮得嚇人，像兩顆黑色的寶石，“你就說，奴婢武氏，蒙先帝恩寵，曾學(xué)得一曲《蘭陵王入陣曲》。明日即將出家，遁入空門，心中再無俗念。只求在臨行前，為陛下最后再舞一次，以謝先帝與陛下多年的恩典�！�

養(yǎng)心殿里，一燈如豆。

李治即位后，就搬進(jìn)了這里。這里曾是他父皇處理政務(wù)、休息起居的地方，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父皇身上那股淡淡的龍涎香和威嚴(yán)的氣息。

可他覺得，這偌大的宮殿，比他以前在東宮時，還要空曠，還要冰冷。

父皇的靈柩還停放在太極殿，國喪的各種繁文縟節(jié)，像一座座無形的大山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

朝堂上，以他舅舅長孫無忌為首的那些顧命大臣，一個個都像他的老師一樣，對他耳提面命，指點江山。今天說這個不合規(guī)矩，明天說那個有違祖制。

他這個皇帝，當(dāng)?shù)帽锴�，�?dāng)?shù)孟駛�提線木偶。

他煩躁地扔下手中的奏折，奏折里又是長孫無忌上的，洋洋灑灑幾千字，彈劾一個他前兩天剛提拔起來的寒門官員行為不檢，請求罷官。他知道，這不過是因為那官員不是長孫無忌的人罷了。

他心亂如麻，胸口堵得慌。

就在這時，一個小太監(jiān)被蘇培盛領(lǐng)了進(jìn)來，跪在地上，哆哆嗦嗦地，把武媚娘托他帶的話，一字不差地，學(xué)了一遍。

李治的心，猛地一跳。

武氏……

《蘭陵王入陣曲》。

他的腦子里，“轟”的一下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。

那不是一支普通的舞曲。

那是男人的舞，是戰(zhàn)陣之舞，充滿了陽剛和殺伐之氣。

他記得，那是兩年多前的一次宮宴。酒酣耳熱之際，父皇大概是想起了當(dāng)年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，興致很高，突然就指著侍立在旁的武媚娘，讓她出來跳這支舞。

所有人都驚呆了，以為皇上喝多了。讓一個嬌滴滴的后宮才人，跳這種充滿殺氣的戰(zhàn)舞，這不是開玩笑嗎？

可武媚娘，只是從容地行了一禮，退下?lián)Q上了一身緊身的黑色舞衣，沒有音樂，就在那燈火輝煌的大殿中央，跳了起來。

那一刻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她的舞姿，英姿颯爽，剛勁有力。每一個旋轉(zhuǎn)，每一次劈砍的動作，都充滿了壓抑已久的、蓬勃的力量感。

那和她平日里嬌媚柔美的外表，形成了一種巨大而驚人的反差。

整個大殿的人，都看呆了。

而他，李治，更是看得失了神。他覺得，那支舞，跳的不是北齊的蘭陵王，跳的就是她自己。一個被困在深宮這座華麗牢籠里，卻依舊渴望掙脫，渴望戰(zhàn)斗的靈魂。

那天，他因為看得太入神，連父皇叫他都沒聽見，最后被父皇用一種極其嚴(yán)厲的，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，狠狠地瞪了一眼。

那一眼，像一盆冰水，從他頭頂澆下。讓他瞬間清醒，也讓他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。

他知道，父皇看穿了他的心思。

從那以后，這支舞，就成了屬于他們二人之間的，一個不能說的秘密符號。

現(xiàn)在，她要為他，再跳一次。

就在她即將被送進(jìn)那座活死人墓的前夜。

這到底是訣別，還是……一種無聲的邀約？

李治的心，徹底亂了。

理智告訴他，他不能見她。

可他的情感，卻像一頭被囚禁了太久的野獸，在他心里瘋狂地沖撞，咆哮。

一想到那個明艷動人、充滿了蓬勃生命力的身影，即將剃掉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，換上那身死氣沉沉的灰色尼姑袍，在那座陰冷的、終年不見陽光的寺廟里，青燈古佛，了此殘生……他的心，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，狠狠地揪住了，疼得他幾乎要窒息。

不甘心。

憑什么？

他憑什么不能見？

他是皇帝！是這天下的主宰！

一種從未有過的、強(qiáng)烈的叛逆念頭，像藤蔓一樣，在他心里瘋長，瞬間就纏繞住了他所有的理智。

“去，”他終于開口，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，“傳朕的旨意。”

蘇培盛連忙躬身湊了過來。

“朕夜里夢見父皇，身披金甲，立于陣前。言及往昔征戰(zhàn)歲月，意欲再觀《蘭陵王入陣曲》，以壯我大唐軍威。為全孝道，朕要在宮中僻靜之處設(shè)祭，讓唯一會跳此舞的武才人，在先帝靈前，為‘先帝之靈’獻(xiàn)舞�！�

他頓了頓，又冷冷地加了一句：“此事，只為告慰先帝在天之靈，不得聲張。若有半句閑話傳出，提頭來見�！�

這個借口，牽強(qiáng)，甚至有些可笑。

但它卻用一個最大的“孝”字，像一面堅不可摧的盾牌，把所有可能出現(xiàn)的非議和責(zé)難，都給死死地堵了回去。

夜，更深了。

月亮像一把鋒利的銀鉤，高高地掛在墨藍(lán)色的天鵝絨一樣的夜空上，灑下一片清冷的、不帶一絲溫度的光。

宮里頭，一處早就廢棄了的、院子里長滿了半人高雜草的別院里。

李治屏退了所有隨從，連他最信任的蘇培盛，都被他趕到了幾十步外的院子門口守著。

他一個人，站在荒廢的大殿前那片斑駁的陰影里，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。

他的心，卻跳得像戰(zhàn)前的擂鼓，又響又亂。

很快，一道身影，踏著滿地的碎石和落葉，在清冷的月光下，宛如暗夜里悄然盛開的一朵黑色曇花，悄無聲息地，出現(xiàn)了。

是武媚娘。

她換上了一襲緊身的黑色舞衣，一頭烏黑的長發(fā)，只用一根簡單的黑色絲帶束在腦后。臉上未施粉黛，在月光的映照下，她的肌膚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白玉，散發(fā)著瑩潤的光。

她沒有行禮，沒有說話，只是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，隔著幾丈遠(yuǎn)的距離，深深地，望著他。

那眼神，復(fù)雜得讓他看不懂。有悲戚，有不甘，有挑釁，還有一絲……他一直渴望看到的，能把他魂都勾走的媚。

然后，她開始起舞。

沒有音樂，沒有伴奏。

這片廢棄的院落里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，和她身上那件緊身舞衣，劃破寂靜空氣時，發(fā)出的“簌簌”聲。

她的舞姿，還是那么剛勁有力。每一個旋轉(zhuǎn)，每一次跳躍，都充滿了壓抑已久的力量和不屈的生命力。

那緊身的舞衣，將她曼妙而充滿張力的身體曲線，勾勒得淋漓盡致。汗水很快就浸濕了她的鬢角，順著她優(yōu)美的脖頸滑落，在月光下，閃著微光，像晶瑩的鉆石。

李治看得癡了。

他的眼中，沒有君王，沒有父皇，沒有禮法，沒有朝堂。

只有一個被眼前這具充滿了生命力的、美麗的身體，深深吸引的男人。

一舞終了。

武媚娘香汗淋漓，氣息微喘地停在了他的面前。

距離近得，他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混合著汗水和女人天然體香的、讓人頭暈?zāi)垦５莫毺匚兜馈?/p>

那雙明亮的眼睛，在黑暗中，像兩簇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，要把他整個人都點燃，都吞噬進(jìn)去。

她還是沒有說話。

只是緩緩地，抬起手。

用那微涼的、帶著一絲汗?jié)竦闹讣�，輕輕地、試探性地，觸碰了一下李治龍袍的袖口。

那一下，很輕，輕得像一片羽毛，悄悄地落在了他的心湖上，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。

李治卻渾身猛地一震，如同被一道看不見的閃電，從頭到腳，狠狠地劈中。

所有的理智、克制、恐懼、猶豫……在他腦子里盤旋了多年的那些枷鎖，在這一刻，被這輕輕的一碰，徹底擊得粉碎。

他猛地伸出手，一把抓住她那只微涼的手腕，沒等她反應(yīng)過來，就用一種近乎粗暴的力道，一帶，將她狠狠地拽入了自己的懷中。

她的身體，柔軟，卻又充滿了驚人的彈性。撞在他懷里，像一團(tuán)火。

他低著頭，將臉深深地埋在她那帶著汗香的頸窩里，聲音沙啞，帶著壓抑了太久的、幾乎要將他逼瘋的欲望和痛苦，在她耳邊，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低吼：

“媚娘……你可知，朕等這一天，等了多久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