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：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，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
我到學(xué)校門口的時候，正好看見兒子被人推倒在地。

推他的是個白胖的男孩，穿著名牌運動服，旁邊站著兩三個跟班。

「林小北，你又在等你媽來接你啊？」

「你爸呢？怎么從來不見你爸？」

「哦我忘了，你沒有爸爸，你爸不要你了！」

幾個孩子哄笑起來。

林小北從地上爬起來，膝蓋破了，血順著小腿往下流。

他沒哭，也沒還嘴，就那么低著頭站著。

像一只被人踩過的螞蟻。

我的血往頭上涌。

快步走過去，那幾個孩子看到有大人來了，一哄而散。

只剩林小北一個人站在原地。

他抬起頭，看到是我，愣了一下。

然后，眼淚掉下來了。

「爸……」

他的聲音在發(fā)抖。

「你怎么來了……」

01

我想去抱他，他往后退了一步。

「你別過來。」

「小北——」

「我說了別過來！」

他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，像一只受傷的小獸。

「你回來干什么？你明天又要走了對不對？」

「你來一次，他們就要笑我一次！」

「他們說我爸穿得像民工！他們說我爸連輛車都沒有！」

「他們說……」

他的聲音哽住了，眼淚流得更兇。

「他們說你根本不是我爸……是我媽找來充數(shù)的……」

我站在原地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「你走吧。」

他低下頭，聲音變得很小。

「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想回來。」

「你就是……就是不要我了……」

他轉(zhuǎn)過身，一瘸一拐地往校門里走。

我看著他的背影，瘦小的，孤獨的，倔強的。

他沒有回頭。

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，眼眶熱得發(fā)燙。

十年了。

我在邊境守了十年。

我以為我在保護他。

其實我什么都沒保護到。

02

我跟在他后面，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。

他沒讓我靠近，但也沒讓我走。

我們就這么走著，像兩個陌生人。

到家門口，周雨晴正在曬衣服。

她看到我們，愣了一下，然后看到林小北的膝蓋。

「小北！你怎么了？」

她跑過來，蹲下身看傷口。

「又摔了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怎么摔的？」

「自己不小心。」

他沒說被人推。

周雨晴也沒追問。

她只是嘆了口氣，牽著他進屋。

路過我身邊，她看了我一眼。

那眼神里有疲憊，有無奈，還有一絲說不清的東西。

「進來吧。」她說，「我去給小北處理傷口?！?/p>

我跟著進去，站在客廳里，不知道該干什么。

這個家，我一年最多回來兩次。

每次回來，都像個客人。

03

晚上，林小北睡了。

周雨晴坐在沙發(fā)上，補著他的校服。

校服袖子破了一個口，像是被人扯的。

「被欺負(fù)多久了？」

她的手頓了一下。

「……你怎么知道？」

「今天我看見了?！?/p>

她沉默了很久。

「半年多。」

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攥緊了。

「為什么不告訴我？」

「告訴你有什么用？」

她抬起頭，眼眶紅紅的。

「你能怎么辦？你能天天待在家里？你能不回部隊？」

我說不出話。

「欺負(fù)他的那個孩子，他爸是房地產(chǎn)老板，給學(xué)校捐了一棟樓。他媽是家委會會長，在家長群里說一不二?！?/p>

「我去找過老師，老師說會處理。然后就沒有然后了。」

「我去找過那個孩子的媽，她說……」

周雨晴的聲音停了。

「她說什么？」

「她說……」

她低下頭，針扎進了手指，血珠冒出來，她也沒反應(yīng)。

「她說我們這種沒有男人撐腰的家庭，孩子被欺負(fù)也是活該。」

「她說我嫁了個當(dāng)兵的，一年到頭不著家，跟寡婦有什么區(qū)別。」

我的拳頭攥得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
「你怎么不告訴我？」

「告訴你又能怎樣？」

她抬起頭，眼淚終于掉下來了。

「林遠(yuǎn)，我嫁給你十一年了?！?/p>

「十一年，你在家的日子加起來不超過兩年。」

「小北出生的時候，你在執(zhí)行任務(wù)。他第一次叫爸爸，你不在。他第一天上學(xué)，你不在。他被人欺負(fù)，你不在?！?/p>

「我一個人帶他，一個人工作，一個人應(yīng)付那些人的白眼?！?/p>

「我不是怪你。我知道你的工作重要?！?/p>

「但是林遠(yuǎn)——」

她捂著臉，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
「我好累。」

「我真的好累?！?/p>

我走過去，想抱她。

她沒躲，但也沒回應(yīng)。

就那么靠在我肩上，無聲地哭。

外面的風(fēng)吹著窗戶，嗚嗚響。

我抱著她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04

周雨晴睡了。

我睡不著，去了林小北的房間。

他睡得不安穩(wěn)，眉頭緊皺，像在做噩夢。

床頭放著一本作文本。

我拿起來，翻開。

第一頁，題目是《我的爸爸》。

只寫了一行：「我的爸爸是軍人。」

然后被撕掉了。

第二頁，又是《我的爸爸》。

寫了幾行：「我的爸爸在很遠(yuǎn)的地方。他很少回家。我很想他，但是——」

撕掉了。

第三頁、第四頁、第五頁……

全是《我的爸爸》。

全被撕掉了。

只有最后一頁還留著。

字跡歪歪扭扭的，有的地方被水漬暈開了。

「他們說我沒有爸爸?！?/p>

「我有?！?/p>

「但他不回來?！?/p>

「是不是我不夠乖，所以他不要我了？」

「媽媽說不是的?！?/p>

「但我不信?！?/p>

「如果他想要我，為什么不回來看我？」

「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送，我沒有？」

「為什么？」

最后一行字，寫得很小。

「爸爸，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了，能不能告訴我一聲？」

「這樣我就不用每天等你了。」

我拿著作文本，坐在他床邊，一動不動。

手在發(fā)抖。

「爸爸？」

身后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。

我回頭，林小北醒了，睜著眼睛看我。

「你怎么不睡？」

我想把本子藏起來，但來不及了。

他看到我手里的東西，臉一下紅了。

「你別看……那是我亂寫的……」

「小北……」

「你別看！」

他從床上跳下來，想搶本子。

我一把把他抱進懷里。

他掙扎了兩下，然后不動了。

「爸爸……」

他的聲音悶悶的，從我懷里傳出來。

「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？」

「不是?！?/p>

「那你為什么不回來？」

「爸爸的工作……」

「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。」

他打斷我，聲音在發(fā)抖。

「可是爸爸……」

「我也很重要嗎？」

我抱緊他，說不出話。

「我也很重要嗎……」

他的眼淚濕了我的衣服。

我閉上眼睛，眼角有什么東西滑下來。

05

第二天是家長開放日。

周雨晴本來要去，我說我去。

「你？」

「我請了三天假?！?/p>

她看了我一眼，想說什么，最后只是點點頭。

「那你注意點。別跟人起沖突?！?/p>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劉浩他媽嘴很毒。她要是說什么難聽的，你別理她。」

「嗯?！?/p>

她幫我整了整衣領(lǐng)，眼眶有點紅。

「早點回來?！?/p>

學(xué)校門口停滿了豪車。

奔馳、寶馬、保時捷，最差的也是二十多萬的SUV。

我是走著來的。

穿著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夾克，腳上一雙舊運動鞋。

走進學(xué)校，家長們?nèi)齼蓛删墼谝黄鹆奶臁?/p>

女的拎名牌包，男的戴名表。

他們的目光偶爾掃過來，帶著一種微妙的審視。

像在看一個闖入者。

我找到林小北的教室，他已經(jīng)在座位上了。

看到我，他的表情很復(fù)雜。

有驚喜，有擔(dān)心，還有一點害怕。

「爸，你真的來了……」

「嗯?！?/p>

我在他旁邊坐下。

后排傳來一陣騷動。

一對夫妻走進來，男的穿定制西裝，手腕上一塊百達翡麗。女的畫著精致的妝，拎著愛馬仕的包。

他們身邊跟著一個白胖的男孩。

劉浩。

就是昨天推林小北的那個。

男人——劉建國——走進教室的時候，目光掃過我。

停了一下。

很短，但我捕捉到了。

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奇怪的東西。

像是……認(rèn)出了什么。

但很快，他移開目光，若無其事地在后排坐下。

我沒在意。

06

課間休息，家長們在走廊里閑聊。

我?guī)е中”背鰜硗竿笟?，剛走到走廊中間，就被人攔住了。

劉浩的媽媽——陳芳——帶著幾個太太，站在那里。

「喲，林小北的爸爸？」

她的聲音不大不小，剛好周圍人都能聽見。

「稀客啊。從來沒見過你呢?！?/p>

我沒理她，拉著林小北想走。

她往旁邊挪了一步，堵住了路。

「急什么？聊兩句嘛?！?/p>

她上下打量著我，眼神帶著明顯的嫌棄。

「我聽說你在部隊當(dāng)兵？」

「嗯?！?/p>

「什么職務(wù)？」

「副營長?！?/p>

「副營長……」她點點頭，「那工資不高吧？」

我沒回答。

「也是，當(dāng)兵的能有什么錢。你看你這身穿的，還有這雙鞋……」

她的目光落在我腳上，嘴角掛著譏諷。

「我們劉浩的鞋都比你的貴?！?/p>

幾個太太笑起來。

「爸爸，我們走吧……」林小北拉了拉我的手，聲音很小。

「走什么走？」陳芳的聲音提高了，「阿姨跟你爸爸說話呢，小孩子插什么嘴？」

林小北的身體縮了一下。

我擋在他前面。

「有話說話。別沖孩子?！?/p>

「喲，還知道護著兒子呢。」陳芳冷笑，「平時干嘛去了？」

「你一年到頭不著家，孩子扔給老婆一個人帶。你老婆天天在校門口接送，風(fēng)里來雨里去，多不容易?！?/p>

「你呢？你在干嘛？當(dāng)你的兵，拿你那點死工資?！?/p>

「你說你一個大男人，連老婆孩子都養(yǎng)不好，活著有什么意思？」

我看著她，沒說話。

「怎么，啞巴了？」

她湊近一步，聲音更尖了。

「我告訴你，你兒子在學(xué)校被人欺負(fù)，是他自己的問題。那么軟弱，一看就是沒有父親管教。」

「我兒子調(diào)皮是調(diào)皮了點，但人家有底氣。你兒子呢？」

「娘們唧唧的，被人推兩下就知道哭?！?/p>

「沒出息?！?/p>

「像誰呢？」

她看了我一眼，意味深長。

「像他爸唄?！?/p>

07

「你別說我爸爸！」

一個小小的聲音突然響起來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林小北站在我身側(cè)，小臉漲得通紅，拳頭攥得緊緊的。

「我爸爸是軍人！他保護國家！他不是沒出息！」

陳芳愣了一下，然后笑了。

「喲，還知道護著你爸呢?！?/p>

她蹲下來，跟林小北平視，語氣像在逗一只小狗。

「小朋友，阿姨問你，你爸爸一年回來幾次呀？」

林小北的嘴唇抖了抖。

「……兩次?！?/p>

「兩次?！龟惙键c點頭，「那他參加過你的家長會嗎？」

「……沒有。」

「接送過你上學(xué)嗎？」

「……沒有?！?/p>

「陪你過過生日嗎？」

林小北的眼淚掉下來了。

「……有一次……去年有一次……」

「十年，就一次。」

陳芳站起來，轉(zhuǎn)向我。

「林小北爸爸，你自己說說，你算什么父親？」

「我兒子再怎么調(diào)皮，起碼他爸天天陪著他。你呢？」

「你說你保護國家，可你連自己兒子都保護不了?！?/p>

「他在學(xué)校被人欺負(fù)，你知道嗎？你老婆被人說閑話，你知道嗎？」

「你什么都不知道！」

「你就知道躲在你那個部隊里，當(dāng)你那個破副營長！」

「說好聽點叫保家衛(wèi)國，說難聽點——」

她頓了一下，一字一頓。

「就是逃避責(zé)任?！?/p>

走廊里安靜了。

所有人都在看著我。

有同情的，有看熱鬧的，有幸災(zāi)樂禍的。

林小北站在我身邊，眼淚流了滿臉，小小的身體在發(fā)抖。

但他沒有跑，也沒有躲。

他就那么站著，攥著拳頭，擋在我身前。

陳芳蹲下來，湊近他。

「小朋友，阿姨再告訴你一個事實?！?/p>

她的聲音很輕，但每個字都像刀子。

「你爸爸不是在保護國家?！?/p>

「他就是不想要你?！?/p>

「他要是想要你，為什么十年都不回來？」

「他早就不要你了。」

「你懂嗎？」

林小北的身體僵住了。

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，嘴唇抖著，說不出話。

我的血往頭上涌。

「夠了。」

我的聲音不大，但走廊里突然安靜了。

陳芳站起來，皺著眉。

「怎么？你想動手？」

「我不動手?！?/p>

我看著她。

「但你剛才說的每一個字，我都記住了。」

她冷笑一聲。

「記住了又怎樣？你能把我怎么著？」

「陳芳女士?！?/p>

我一字一頓。

「我兒子的事，不需要你來評價。」

「我的家事，不需要你來操心。」

「你可以看不起我?！?/p>

「但——」

我往前走了一步，她下意識后退。

「別碰我兒子?！?/p>

陳芳的臉色變了。

她往后退了兩步，扭頭喊：「老劉！老劉！」

人群里，穿西裝的男人走出來。

他皺著眉，看了我一眼。

那眼神里，有一絲奇怪的東西。

像是心虛。

但很快，他換上一副倨傲的表情。

「怎么回事？」

「老公！他威脅我！」陳芳躲到他身后，「你管管他！」

劉建國打量著我，居高臨下。

「你就是林小北的父親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有話好好說，別動不動就威脅人。」他的語氣像在訓(xùn)人，「你們當(dāng)兵的，都這么不講理嗎？」

我看著他。

他的眼神躲了一下。

「劉建國。」

我開口了。

他的身體僵了一下。

「你……怎么知道我名字？」

「你真的不記得我了？」

他的臉色變了。

「我……我不認(rèn)識你……」

「三年前。」

我看著他的眼睛。

「邊境。泥石流?！?/p>

他的瞳孔猛地收縮。

「十七個人被困?！?/p>

「誰把你們救出來的？」

劉建國的嘴唇動了動，但沒發(fā)出聲音。

「不記得了？」

我卷起袖子，露出左小臂上一道長長的傷疤。

「這道傷，就是那次留下的?！?/p>

「我背著你，在泥水里走了四個小時?！?/p>

「你昏過去之前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——」

我頓了一下。

「'求求你救救我，我家里還有老婆孩子，我不能死。'」